“你與留侯,為師希望你們能一世白頭。”沒想到都到現在了,蕭何還是記掛著劉元與張良的事,想讓劉元牢牢地記住這一句,永永遠遠的放在心上。
“先生。”劉元那天對於蕭何的勸隻是不聽,但到了今日,看著蕭何的病容,卻沒辦法再像從前一般說得果決。
蕭何握住她的手。“你這一輩子為太多的人著想了,你可以自私一些,留侯或許不會在意你的自私,你不需要太大度。”
哪怕劉元什麼都沒有說,然而蕭何卻能察覺到劉元的心思,劉元聽著頓了許久,衝著蕭何道:“先生,你不用擔心,我會記住你的話,有時候我會自私一些的。”
“好。”終於聽到劉元這一句,蕭何很是高興地點了點頭,好像一下子達到了一個極大的目的,他就可以放心了。
“陛下來了。”劉元與蕭何才說了幾句話,劉盈已經走了進來,劉元站了起來,將離得蕭何最近的位子讓與劉盈。
蕭何本要起身與劉盈見禮的,卻叫劉盈將人按下,“丞相不必多禮,快快躺下。”
“請陛下恕老臣失禮了。”蕭何說著輕輕咳嗽起來,劉盈道:“丞相為大漢,為臣操勞費心,以致染病纏身,你為大漢儘心儘力多年,朕感激你。”
劉盈握住蕭何的手,滿心都是感激,蕭何道:“陛下過譽了。”
看向一旁的妻兒,蕭何與之輕聲吩咐“你們都下去吧。”
除了劉元,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蕭何與劉盈輕聲地道:“陛下,臣與陛下有一請。”
“丞相有什麼話隻管說。”劉盈同樣鄭重地告訴蕭何,他有什麼話隻管的說。
“若是將來韓信恢複了神智,請陛下一定要殺了韓信。”怕是連劉元都絕對想不到,蕭何所請竟然是這樣。
劉盈道:“淮陰侯早已經瘋傻多年,而且他的手裡再無兵權,縱然恢複神智又為何要殺他?”
百思不得其解,而劉元在一旁怔了半響,同樣也想不明白蕭何為何要與劉盈提議若是韓信恢複神智便要殺他。
“韓信此人桀驁不馴,先帝駕馭不了他,陛下更不能。且先帝在時就曾疑心韓信裝瘋,若非陛下去得匆忙,必取韓信的性命。”
“今之天下,各路諸侯王中,最能征善戰的梁王彭越上交封地兵馬一家居於長安,早無王名,彭越有公主殿下在,必不會起了反意,可是若是加上一個韓信,殿下的身體不能出戰,他們二人若是聯手,必為大漢之禍。”
“此事內情我更清楚。”劉元聽著蕭何說來,突然開口,引得一旁的人都看向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劉元會接過話。
“當年看出父皇有殺淮陰侯之意,是我讓淮陰侯裝瘋賣傻躲過一劫。”劉元如實而答之,引得蕭何與劉盈同時看向劉元,劉盈道:“父皇去後,怎麼阿姐也不讓淮陰侯變好?”
“不急。”韓信自己不著急,劉元就更不著急了,然後才會拖到現在。
“依殿下所見,韓信當真可用?”蕭何如此與劉元直問,劉元同樣看向蕭何而道:“當初先生以為韓信有將帥之才,先生追著他跑了三天三夜才將人追回來,若是沒有韓信,沒有今日大漢的天下。”
蕭何對此深以為然,“沒錯,韓信確實是大才,若非他沒有大漢。可是此人未必忠於大漢。而且他生性桀驁,殿下覺得此人可留之?”
這是對未來的擔心,蕭何一句一句地說來,“韓信是帥才,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相信這一點,如果不能為大漢所用,必將為亂天下。殿下雖然仁厚不欲殺之,可是那樣的人,無人可駕馭,必將毀了這天下太平。”
此時此刻的蕭何,言語間的擔心都是真切的,他是零點的覺得韓信當初可用,而現在,若是不能為大漢所用,而為大漢的敵人,必也是心腹大患。
“丞相,我與淮陰侯雖然相交不多,可是淮陰侯之能非是殺他的理由。若他將來當真要反,要對大漢不利,還有阿姐在。”劉盈其實是不想殺人的,不管要他殺哪一個,他可以不殺,他都想不殺。
劉元就是他的定心丸,他相信有劉元在,不管是韓信也好,彭越也罷,他們都會忌憚劉元。
“故,若有一日是,殿下有恙,請殿下和陛下一定要殺了韓信和彭越。”蕭何再一次地墾求,他也希望劉元可以長命百歲,因為劉元在,大漢的江山無人能亂,然而總要做一個萬一的準備,哪怕那樣的準備讓人並不願意。
劉盈看向劉元,劉元的臉沉著,劉盈最終還是道:“好!”
得了這一個好字,蕭何便放心了。“殿下一心為陛下,也為大漢,請陛下一定要相信殿下。在殿下的心裡,你比殿下的性命都要重要,請你永遠不要猜忌殿下。”
這是一個丞相帶著一個先生的私心,為劉元向劉盈請求,聽在劉盈和劉元的耳朵裡,劉元有些哽咽。
劉盈連忙地道:“丞相放心,若是連阿姐都信不過,世上便再無我可以信任的人,你放心,我永遠不會猜忌阿姐的。”
蕭何聽著似是鬆了一口氣,“陛下能如此承諾,甚好。殿下聽到了陛下的話,請殿下莫辜負陛下的信任。”
不僅是對劉盈為劉元鄭重要一個承諾,同樣他也為劉盈與劉元要一句不可辜負。蕭何的心誰也沒偏,可是要是細細品來,還是掛心著劉元的。
故而劉元認真地聽著點頭,“你放心,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好!好!”連連說著好,蕭何心裡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丞相百年之後,誰可代之?”劉盈與蕭何握緊了雙手,沉吟了許久後問起,這是他必須要問起的事,想了想又道:“曹參如何?”
蕭何聽聞掙紮起身,與劉盈叩頭道:“陛下能得到曹參為相,蕭何縱死,也無遺恨。”
劉盈連忙將蕭何扶了起來,“丞相不必行此大禮。你是丞相,雖然再無比你更好的丞相,終還是……”
終還是要準備起來。劉盈未儘之意,誰都明白,蕭何道:“臣很高興。”
發自內心的歡喜,劉盈雖然不是當皇帝的料,可他並不蠢,也不是沒腦。
“太後臨朝,既是陛下所願,臣無話可說。然呂家的權勢,不可任之壯大而無約束。”下一任丞相劉盈既然心裡都有數了,蕭何隻管提起眼下朝中的時局。
“殿下有心還天下一個治世,呂家的人殿下就得多管,不能由著呂家不斷地發展,到最後,怕是不想除呂家也得除。”人的野心會隨著手中的勢力越來越大長起來。
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控製住自己,若真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控製住,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爭鬥不休。
劉盈道:“此事阿娘和阿姐都在做,呂家再大,也得聽我們的。”
我們代表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呂雉,還有劉元。
“於太後而言,呂家畢竟是她的母家,周呂侯也非是常人,隻要呂家的人不曾犯於陛下與殿下,太後是不會多管呂家如何,畢竟太後能夠臨朝稱製,呂家功不可沒。”
像劉元什麼話都不說,然而卻也有人明白,劉元總支持著呂雉的,這讓一部份想阻止呂雉的聰明人,都不會輕易動手。
而另一部分不喜於女人掌權的人,卻是不畏於劉元,想要那一部份人老實,非是呂家的人不可。
蕭何與劉元都曉得其中的道理。故而四目相對,劉元點了點頭,“呂家,我會讓他們老實的。按我的意思,有本事的人自可出仕,若是沒有本事,誰也不會例外。”
上一回競爭廷尉一職,呂家就有人出來了,結果敗於劉元,誰都心服口服,呂家的人也一樣。
“眼下的天下,取才之法未定,殿下將來如果可以,倒不妨助陛下一臂之力。”把取才之法立成規矩,往後就用那樣的辦法取人才而用之,蕭何以為,劉元一定心裡有數,也一定在準備著。
劉元確實是在準備著,拚命的培養人才,難道還沒想過以後用什麼樣的的辦法叫朝廷取才而用之?
“先生放心,我會的。”等到時機成熟了,她會與劉盈將這些事做好。
蕭何看著劉元感慨道:“真想親眼看看,將來的大漢會是什麼樣的天下。曾經我們都是叫貴族們瞧不上的人,當我們隨著陛下成為了功臣,我們想要融入貴族之中,學習貴族們的作派,似乎快要忘了原本的初心。”
“我們那時候揭竿起義,本為百姓而爭,我們怎麼就忘了,百姓與我們才是同源,我們所思所想是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為了讓我們曾經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全都不讓後人再吃。”
“明明我滿腹才學,隻因為我不是貴族出身,卻隻能為一個小吏。有多少人像我一樣,一輩子就因為一個出身,一輩子都不能出頭,一輩子都要為一個草包貴族做事,做好了事還需要討好他,隻為了當好這樣一個小吏。”
這些怨恨,是早年的蕭何心中最大的怨,他心中自有不平。
“可是最後,當我成為了大漢的丞相,我卻也與曾經不喜之極的人一樣,我也覺得我們是人上人,那些人,那些人活該叫我們踩在腳下。失了本心。全賴殿下不忘,你記得興學宮,辦教育,隻為讓曾經與我們一樣連看書都難的人,有機會為天下儘力。殿下,蕭何不如你,蕭何由衷佩服你。”
蕭何說的都是真心話,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看明白了劉元的所做所為,他便知道,在他迷失的時候,還是有人不曾迷失,還是有人堅守初心,一步一步做成他們曾經想做,最後卻忘了去做的事。
“先生雖然忘了,可是當你想起來的時候,你也助我良多。”蕭何雖說沒有出麵真正幫過劉元什麼,然而他是丞相,劉邦有多少事要問起蕭何,但凡蕭何說一句不同意,以蕭何的才識,他說不動劉邦?
蕭何不僅沒有阻止劉元,反而在一定的程度上幫助劉元得到劉邦的信任,家國天下,他不僅一次的在劉邦的麵前提過,劉元絕對是一個心懷天下的人,她不會,也絕不會做出不利於劉邦,不利於大漢的事來。
相比下麵人心各異,多少人在說著劉元的不是,劉邦麵對蕭何的肯定,自然相信自己,也相信與他一道看著劉元長大的人。
更彆說劉元的北境內諸事,劉元所要的人,雖說蕭家也送過去幾個,這些年,蕭何也沒少與劉元舉薦人,隻是隱晦得不叫任何人察覺。
蕭何對劉元的幫助,劉元全都記在心裡。
“臣不如殿下無私無畏,故而能為殿下做的有限。”蕭何聽得老淚縱橫。
他怕死,他也不想一家因為他而落得滿門不幸的下場,與劉元一直都保持距離,就算想幫劉元,也不敢太明顯,隻是有意或是無意的提起一句。
對比劉元,他差得太遠了。
“先生為大漢嘔心瀝血,殫精竭力,已經夠了。留一點私心為己無錯。”劉元並不覺得蕭何與她避諱有什麼錯。
劉邦顯露出來的猜忌,多少年了,何嘗不叫功臣們害怕,可是再怕,他們也不敢輕易說出口,隻能小心再小心的行事,就盼能保住自己性命,保重家人的性命。
想想蕭何的自汙,一個人連那麼多的寶藏都不為所動的人,他要的永遠不是錢,又怎麼會私收賄賂,可最終他卻隻能用著這樣的辦法保全自己。
劉元能明白蕭何苦,那是無奈而不得不為之,隻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蕭何老淚縱橫,“臣的子孫,陛下與殿下不必看顧臣的麵子,若是他們有用,可用,自可用之,若是無用,不必讓他們強留。蕭氏,若隻是因我而起卻無人可守,就讓他們還像我以前那樣。若是將來子孫有能,自然也能像臣一樣,在為國之棟梁,再耀門楣。”
便旬勸著劉盈和劉元不必因為他而對蕭氏的人特意扶持,蕭家的人,如果他們自己有本事,自然會再立起來,若是沒有。身居高位而無能守之,對他們隻有壞處絕無好處。
蕭何想得明白,劉盈卻顯得為難了,“丞相為大漢立下首功,你的後人也當惠之,怎麼能由著他們變回從前的樣子。”
劉元道:“我與先生保證過,蕭家的子孫,我會保他們平平安安,你隻管放心。”
說到此,劉元卻是答應了蕭何方才所提,引得劉盈看了過去,不是十分的同意。
可劉元卻道:“所謂世祿世卿,本就不可取,世上的人,自該要什麼自己去努力做到,而不是仗著祖上的功績耀武揚威。”
“先生這樣做都是為了蕭家好,叫蕭家的子孫明白一個道理,若是他們都有本事,自然能夠成為重臣,能享榮華富貴,受世人景仰;若是沒有本事,便與尋常人家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有蕭先生為大漢付出的一切,他們總也比尋常人要好得多,他們不上進,誰也扶不起他們。”
聽著劉元解釋,劉盈算是明白劉元的意思了,蕭家的人,隻有讓他們自己立起來,蕭家才是真正立於不敗。就算沒了蕭何這個丞相,蕭家將來也未必不會再出一個丞相。
“殿下聰慧。”蕭何確實如劉元說的盼著兒子能出息,這是在最後,他想到了劉元的學宮,她為天下人爭取的一個可以學習的機會,也是給了天下人一個可以爬上來的機會。
蕭家的人,他本來的起步就高,隻要蕭家的人懂得把握機會,他們就不會敗落。
“丞相用心良苦。”劉盈真心實意的誇讚著,同時心裡也升起了一個疑問。
若非他是劉元的親弟弟,依劉元的想法,他本不想當這個皇帝,也確實當不好這個皇帝,劉元是不是在心裡也不想讓他成為這個皇帝的。
想法是想著,此時卻不是說出來的時候,隻是望著又咳嗽起來的蕭何,蕭何好不容易止住了才衝著劉盈道:“該說的,臣都與陛下和殿下說完了,將來的大漢,就是你們的了。臣雖然走了,也會看著陛下和殿下的,希望將來大漢會越來越好。”
“會的。”劉盈和劉元異口同聲地回答,蕭何得到他們肯定的話,露出了笑容,“對,會的,一定會的。臣想見見家人,還有一些事,我要與他們叮囑。”
蕭何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想在最後當著劉盈和劉元的麵叮囑起家人來,也是想讓他們瞧清楚了,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劉元去打開了門,衝著在門前的蕭夫人等道:“先生讓你們都進來。”
眾人一聽都趕緊的走進去,也避著劉元和劉盈。
而蕭何道:“方才我已經與陛下提了,往後你們各自的事,若是你們自己有本事自然可以出仕為官,若是你們自己沒有本事,自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我為大漢所立的功勞與你們沒有關係,想要功成名就,想要榮華富貴,便靠你們自己的本事。”
沒有人想到蕭何將人喚了進來卻是如此叮囑,父蔭不可得,往後他們就要和所有人一樣的起步,他們隻有自己有本事才能得到官職,才能出入皇帝的身邊,在長安叫人畏之三分?
一群人都傻了,蕭何道:“當著陛下和殿下的麵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們自己也都記清楚,莫要指望靠我的名號到陛下和殿下的麵前討要任何的東西,除非你們瀕臨死境,否則陛下和殿下都不會出手,尤其是殿下。”
最重要的人其實是劉元,劉元是蕭何的徒弟,位高權重得連劉盈都要聽她的,可是這條路叫蕭何親自堵上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