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瀕臨死境才可以向劉元求救, 蕭何竟然用與劉元之間的情分提出如此要求, 如何不叫他們震驚。
“先生放心,我會記得的。”劉元恭敬地朝著蕭何作一揖而道, 肯定地答應蕭何, 可是同樣也讓蕭家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怎麼可以, 劉元怎麼會答應, 還答應得那麼爽快。
蕭何鄭重地朝著劉元道:“多謝殿下。”
劉盈感慨蕭何的用心良苦, 為了蕭家能好,蕭何是煞費苦心,隻是這份苦心未必叫子孫能理解, 但蕭何卻也未必在意。
他隻是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並不在意兒孫們會如何想他。
隻是劉盈與劉元一道出丞相府上了馬車,劉盈問道:“蕭丞相辛苦一生,卻不思將榮華富貴留於兒孫們, 是不是太狠了?”
“若是換了是我,我會更狠。”劉元並不在意地朝著劉盈說出這話,引得劉盈頓了半響, “阿姐說的更狠,是怎麼樣的狠法?”
“我會早早在他們能夠自立之後將他們趕出去,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也想辦法建功立業。隻有心狠的人,才能養出能扛起家業的人來。”劉元的做法與蕭何並不算全同,因為蕭何是到了最後才意識到, 如何才能真正讓讓家族長存不滅。
可是有些晚了,最終他隻能想出這個辦法,讓兒孫們明白,他的一切都不會留給他們,他們想要立足於長安,就得靠他們自己的本事,若是他們不學好,將來就回到沛縣去,一如當年的蕭何。
可是看過了長安的繁華,嘗過了人上人的滋味,有多少人可以再接受回到原點,回到以卑微令人無視的日子。
蕭家的人總要經曆掙紮,能在其中掙紮起來的人,必然能帶著蕭家再回到蕭何活著時的樣子。
“阿姐認為父皇夠狠嗎?”劉盈再一次地問起,這是他們姐弟在劉邦卻世後,第一次提起劉邦。
狠與不狠,問得真是好,劉元道:“為帝王他夠狠,為父,他不儘責,也不夠狠。”
為帝王可以殺儘功臣,隻為保大漢的江山安寧太平,劉邦是真的狠。可是這種狠卻不是對兒子的狠,劉邦並不是一個好父親,也從來不知道如何當一個好父親,他以為自己給了孩子榮華富貴,讓他們長大就好,可是他卻從來不知道如何教他的兒子在這個世道活下去。
人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活著,隻有活著才會有其他,連活都不知道怎麼活,便隻有一死。
劉盈並沒有聽懂劉元的意思,隻是看向劉元帶著詫異,想到劉元曾經幾次流露出來的意思,劉盈道:“阿姐本來是有心要將我丟出去鍛煉的?”
“是啊,隻是你不肯,而父皇和阿娘,他們也不會同意我的做法的,你逃過了一劫。”
劉元確想鍛煉劉盈的,但是弟弟不是兒女,劉元再有心,再想讓劉盈去吃吃苦頭,最終因為劉盈的不願意,還有劉邦和呂雉,甚至一些臣子卻還是放棄這個想法。
她是姐姐,隻是一個公主而已,她讓太子去想儘辦法的活命,於貴族們看來就是一個笑話,身居於高位隻要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就好,活著,還有什麼人敢輕易殺他們?
正因為知道阻力太大,劉元連提都沒提,唯一一次想和劉盈細細說起的時候,劉盈本來意動的,最後卻嚇得連連搖頭,絕口不敢再提此事。
劉盈看向劉元,“阿姐有時候比父皇更狠。”
這話聽在劉元的耳朵裡叫劉元笑了,“狠嗎?你總不會以為阿姐能領千軍萬馬,斬殺兩個匈奴的單於,我會不狠!”
對於劉元的話,劉盈也意識到劉元並不是尋常的女郎,她的狠,並不是現在才有,而是早就已經存在,隻是一直以來沒有顯露在私事上,現在恰恰是蕭何給了劉元一個機會,讓劉盈看到,原來在劉元的心裡,她是曾有其他想法,更能鍛煉他的。
“將來,若是我有孩子,一定讓阿姐來教。”劉盈自問自己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還不如把人都交給劉元來教,教出一個好的皇帝來,他不能為劉元做到的事,希望將來的孩子可以。
劉元聽著劉盈坦蕩無比地說起子嗣的事,輕歎地道:“陛下,我們還在孝期。”
雖說也快出孝了,但是作為一個皇帝,你總說孩子的事,你是有多盼著有一個孩子取你而代之,成為大漢的皇帝,好讓你脫離苦海?
再多的腹誹,劉元也沒有說出來,馬車正好停下了,他們到了公主府。
“陛下,殿下,公主府到了。”內侍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劉元與劉盈道:“陛下早些回宮吧。”
“阿姐莫要太難過,現在丞相還好好的,或許會沒事的。”劉盈說著寬慰劉元的話,叫劉元聽著隻能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生老病死,誰又能逃得過,若是每日因著人而傷心難過,日子都過不下去的,死去的人又如何安心。
劉元下了車,劉盈道:“我就不進府了。”
“陛下快回去吧。”劉元衝著劉盈福福身相送,劉盈進了馬車,往宮中的方向而去。
瓊容在府裡等著劉元,見著劉元走了進來,與劉元問道:“丞相如何?”
“先生能否過府看看?”當時在丞相府劉元就有此心,隻是當時的情況不好提及,劉元沒有說,回來正好見到瓊容,立刻問出口。
“若是想讓我去,丞相府的人早就過府來相請了,何必等到你來請我,隻怕當真藥石罔靈。”瓊容與劉元分析說來,如果能活,蕭何不可能放棄,隻有許多太醫都下了定論不可能再活,蕭何才會連尋都沒來尋劉元讓瓊容過府一看。
劉元一頓,還是道:“試一試,先生,總要試一試。”
有些道理劉元也明白,可是沒有到最後,事情就不一定,就有可能改變。
想想呂澤,幾年前的呂澤也是病危,卻是瓊容將人救回來,旁的人醫術再高明,或許也比不上瓊容。
瓊容看著這樣的劉元甚是無奈 ,終還是鬆口道:“好,你既然想讓我去看,那就去吧。”
這才準備與劉元一道去,不想一個人披麻戴孝地叫人迎進府來,哭喪著臉衝著劉元跪下道:“長公主殿下,我們丞相去了。”
劉元的腳步一頓,沒想就前後的功夫,蕭何竟然去了,蕭何與她這一見,真就是最後一麵。
“殿下。”來人與劉元哭著,劉元踉蹌後退,好在瓊容在她的身側,極快地將人扶住了,劉元很快緩過神來道:“知道了。”
來人哭著抬起頭看向劉元,劉元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倒是讓他有些拿不準眼前的情況。
“你隻往我一家來?”來人跪下好似不動了,劉元那樣問起一句,叫那人立刻回過了神,“小的還要往各家去。”
“去吧。”劉元將人打發了,引得那人再一次抬起頭帶著不可置信地看向劉元,而劉元已經轉過身往府裡去,那人再要說什麼也沒機會。
瓊容看得分明,尾隨劉元走回去,“蕭家的人啊,蕭丞相才剛去就打上你的主意了。”
眼中閃過一個嘲諷,劉元道:“難怪先生將他們的後路堵了,隻要求我在他們瀕臨生死之際才能出手救他們,其他的事,他們想要什麼隻管自己憑本事得到。”
聽得瓊容麵帶詫異,顯然沒有想到蕭何最後能下那麼大的決心,不過……
“再多的情分總有磨完的時候,倒不如一開始不用,留到關鍵的時候才用上,蕭丞相啊蕭丞相,睿智明理。”
瓊容都能看破的事,劉元豈會不知,而劉元輕聲地道:“若是沒有蕭先生,斷然不會有今日的我。”
一句話引得瓊容抬起頭看向劉元,劉元道:“先生當年見到的我,已經拜了蕭先生與曹先生為師,他們對我悉心教導,蕭先生縱然對我極嚴厲,卻不吝嗇教導,隻是比起曹先生的溫和縱容,他更怕我走錯了路。聰明人走錯路,比傻子要容易多。”
蕭何對劉元的防備因何而起劉元一直都明白,因為看重劉元,因為在意,蕭何才會不希望劉元走錯了路,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讓劉元走錯。
一片愛徒之心,這也是為什麼劉元無論蕭何如何待他,她卻從來都不曾放在心上的原因。
好心壞意,劉元還是分得清楚。
“蕭何,他對得起你,就算為了子孫想要得到你關鍵的幫助,卻也不是取之無度的。”瓊容還是肯定蕭何的,能作為大漢的丞相,能叫劉元一直尊敬如父,蕭何但凡有半點私心,都不可能在他處處都挑著劉元毛病的情況下得到劉元真心的愛護。
“先生,你要活得比我長。”劉元此生拜師四位,走了最年長的蕭何,隻剩下曹參、瓊容、武朝了。
有些悲痛劉元沒辦法說出來,隻有這樣的一個要求,盼著瓊容何以做到。
瓊容看著劉元那泛紅的雙眼,卻是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來,可是劉元是不是難過,瓊容比誰都清楚。
“放心,我還有兒子要養大,你就算是我徒弟,也沒理由讓我將兒子交給你來養的道理。瓊華本就叫你養著。”
女兒已經叫劉元給養了,再把兒子也塞到劉元的手裡,瓊容可沒那麼厚的臉皮。
劉元心中悲痛,卻還是讓瓊容故作輕鬆的話給逗得要笑了,可最終,還是落下一滴淚。
“殿下,南邊傳來緊急的消息。”這個時候菱青著急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信件。
劉元本來就難受著,聽著話立刻伸手接過,不看還好,看完隻覺得眼前一黑,菱青趕緊的扶住劉元,瓊容直接從劉元的手裡搶過字條,上麵清楚地寫著:遇襲,成建侯下落不明。
自尤鈞他們一行往各地打著巡視天子的名聲開辟鹽田和推行平價鹽,多少人盯著他們,尤鈞他們又是遇到了多少回攻擊,又是多少回死裡逃生?
此間的事劉元最是清楚,眼看鹽田開辟得七七八八,卻在這個當口出了事。
劉元本就因蕭何之死難受,再聽到武朝下落不明,劉元迅速道:“眼下按先前先生他們的計劃,現在他們應該在長沙國。”
長沙國,長沙王本為吳芮,隻是英年早逝,現為其子吳臣。早年吳芮在世時眼看彭越都不敢當王而自請降為侯,也跟著做,當時劉邦倒也不想做得太明顯,落人口實,故而隻是降其爵,卻還是保留了他暫時留在長沙國治理的權利,現在傳到他兒子吳臣的手裡。
劉盈登基,也沒騰出手收拾吳臣,眼下劉盈派去的人竟然在長沙國出了事,事情,絕對不可能善了。
“說來我一直都在北地,最多也就追擊項羽的時候往江東臨近之地去過,長沙國,天下再無國中國了,長沙國因何而例外?”
此問問得瓊容立刻明白了,“你要親自去趟長沙國?”
瓊容帶著幾分詫異的問題,劉元冷冷地一笑,“眼下的情況,必是有人眼看先生他們事情快要辦完了,心知情況不對,故而著急地出手。具體的情況,我得去看看。正好,女兵都叫我陸續調了回來,也該帶她們出去見見世麵,令天下人知道女兵不差,正好一舉兩得。”
“都以為我現在起不來了,不少人看著我的笑話,就讓他們睜大眼睛好好地看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好看的。”劉元的身體在所有人看來都不行了,畢竟每回見著劉元的氣色都極是不好,也以為劉元最近隻忙著修心養性,為了自己的小命定不會再出麵動手殺人了。
“自陛下登基以來,我這手上都沒沾過血,是時候讓他們睜大眼睛地瞧瞧,我這雙手還能殺人的。”劉元殺意外露,瓊容心知接下來劉元要做的事必須需要震懾,否則死的人會更多。
正好有個機會讓人瞧清楚了,劉元就算身體再不好,也能輕易將不老實的人拍死。
“我進宮一趟。”蕭何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必有人報於宮中,本來劉元該在這個時候留在長安的,畢竟蕭何方去,作為唯一的弟子,劉元該留下送蕭何最後一程,隻是事有變故,劉元得馬上進宮尋得劉盈和呂雉,爭得他們同意,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長沙國去。
此一去,還得順便將其他的人都收拾老實!劉元心中自有思量。
瓊容道:“好,你進宮吧,該準備好的東西我會為你準備好。”
劉元的身體是不宜外出奔波的,可是武朝出事,沒有武朝護著尤鈞他們,一萬守衛會如何劉元沒有見到斷然不敢保證,為了安全起見,劉元是立刻打定主意要往長沙國去。
隻是劉盈和呂雉聽完異口同聲地反對,“不行。”
“尤鈞他們一行此去已經一年半了,今不同於往,我的身體養了那麼久,足以支撐我往長沙國去。敢對武先生他們動手,這些人的目的不純,如果我們不儘快處理此事,將來會讓我他們更為難。”
“鹽之一事一定要歸於朝廷管轄,平價鹽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去做,故而,打斷推行平價鹽的人,他們必是看出了我們的布局。再者長沙到此尚未除國,彼時父皇隻是沒空出手來管此事,並不代表長沙國還應該存在,武朝先生在長沙國出了事,卻給了我們名正言順動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