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一顆顆透明色晶珠順著雲非的臉頰落下。
亞爾維斯目光空洞地看向街道上的投影視頻, 不說話，也不看雲非。
安靜的車廂內，是兩人的呼吸聲, 以及一顆顆能量晶珠落下的聲音。
沒有設計目的點的浮空車勻速超前開啟。
現在，他們距離皇宮已經很近了。
四麵八方廣告投影中, 一個黑色金屬人大踏步, 走向黑色頭顱。
他踢了陛下的頭顱一腳。
頭顱又滾了幾圈，陛下的頭正麵向上。
陛下麵色青黑，雙瞳大睜，死不瞑目。
低沉詭異的笑聲自四麵八方的投影屏中傳出，像是挑釁。
亞爾維斯雙瞳握緊，琥珀色雙瞳越發空茫。
雲非隱隱感覺, 這或許是生命的節點, 斬斷過去與未來的節點。
在這一刻，未來的亞爾維斯殿下, 那個溫柔如陽光的殿下, 或許會徹底消失。
雲非眼角發紅，雙瞳蓄淚，墜落為珠。
亞爾維斯重新手動操控浮空車, 車子再次以極快的速度向皇宮的方向行駛。
以宮廷為中心的屠殺還沒有結束。
一道帶著奇怪聲調的聲音通過擴音設備傳入所有人耳中。
——今日，我們將屠殺皇宮中所有人。
駐守的兵團以最快的速度聚集於皇宮，其中包括兩位十級戰士, 十二位九級戰士。
火花四濺，能量波四蕩。
與雲非建立的通訊另一端，藍希擦掉臉頰上的血跡, 他被阿亞人傷到了, 幸好避開及時。
對現在的藍希而言, 最明確的做法應該是斷開通訊專注於戰鬥，但是他不可能放下雲非。
他說：“雲非，聽話，你進入皇宮隻會是累贅，對亞爾維斯殿下說一聲，下車，然後立刻離開。”
此時的藍希看起來非常疲憊。
雲非眼瞳一陣顫動。
在靜謐的車廂中，亞爾維斯忽然說道：“應該是我。”
雲非看著亞爾維斯。
投影視頻中的焦距再一次放大，這回死亡的是一個九級魂器戰士，成名許久，黑影能量刺穿他的胸口，他的身體癱倒於地。
一隻冰冷的腳踩在他的臉上碾壓，力道非常大，紅色的血與白色腦漿四濺。
雲非雙瞳一片血紅，晶珠順著他的眼眶落下，他目光一瞬不順地看著亞爾維斯，不曾轉移過目光。
亞爾維斯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他道：“今天，那1200個魂器，應該由我來帶隊護送。”
雲非：“……”
他想，他大概懂了殿下未說完的話。
如果按照規則進行，那麼，陛下或許並不會死亡。
但是，在此之前，亞爾維斯選擇今天與他見麵。
雲非想，所以，從某個角度而言，陛下的遇害，是因為他。
雲非眼睫顫動。
通訊另一端的藍希說道：“如果是這種選擇，那麼，死於皇宮的或許是殿下。”他說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藍希聲音中充滿無限疲憊，他道：“雲非，你不要亂想。”
“雲非，我擔心你。”
雲非仍舊在看著亞爾維斯。
車子距離皇宮越來越近。
藍希道：“雲非，我喜歡你。”
雲非還是在看亞爾維斯。
藍希道：“雲非，我愛你。”
一直看著亞爾維斯的雲非眼瞳微微轉動，自通訊連接後的第一次，他看向了藍希。
藍希又一次說道：“雲非，我愛你。”
雲非看到了藍希深陷的戰場，他看到了藍希臉頰上的傷。
他看到了朝著藍希發動攻擊的阿亞戰士。
他還看到了向藍希發出請求的己方戰士。
他們讓藍希斷開通訊，現在並不是通訊的時候，戰場中稍有不慎就會死亡。
雲非感到心口一陣緊縮，眼睛泛痛，入眼所見一切仿佛染上了一層紅。
他唇角蠕動，他想對藍希說些什麼，但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藍希，你不要管我。
——藍希，你現在還在戰場，你要好好戰鬥，不要讓自己陷入危機。
——藍希，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上你。
在這一刻，雲非忽然想到了藍上將對他說的話。
藍上將說，雲非，我不希望藍希會更進一步地喜歡你。
雲非想，他能懂藍上將的心情。
過度的喜歡，或者說過度的愛，是災難。
就好像現在，生死一線之隔的戰爭中，藍希將自己的生命拋擲於外。
這樣不行。雲非想。
他想對藍希說些什麼，開合的唇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吐出的音節支離破碎。
雲非想，他不能再讓藍希分神了。
雲非幾乎是顫抖著手，關掉了與藍希連在一起的通訊。
另一端，藍希目光茫然地看向被掛斷的通訊。
身旁隊友驚呼，呐喊著藍希的名字。
一道水幕降下，抵擋住黑色能量波動。
一個軍人擋在了藍希麵前，麵容冷峻。
藍希瞳孔顫動，他深呼吸，想控製自己的情緒。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藍希中校撤離！”
藍希眨了下眼，他點亮魂器中的魂紋，他想，這是雲非製造給他的魂器。
他想，雖說雲非也給亞爾維斯製造了魂器。
雖說，雲非喜歡的是亞爾維斯殿下。
但是……
比起亞爾維斯殿下，他還是先給他製造了魂器。
冰冷的氣息以藍希為中心四處彌漫。
黑色的能量體穿破了水幕。
擋在亞爾維斯麵前的軍人麵容扭曲，他再次點亮魂紋，但是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他源源不斷給水幕中輸入能量，然而防禦水幕還是被破。
他想用最後的時機為藍希建立一道防護，他希望藍希能夠理智一些，他希望藍希能夠……
活下來。
不過，還不等他建立水幕，一層冰冷的氣息彌漫。
黑色能量停在了他的眼前，與他咫尺之隔，然後……
時間好像停止了。
這片區域的時間，好像停止了。
藍希麵色憔悴蒼白，眼下是長年累月沒得到安眠的厚重黑眼圈，一滴淚水順著他的眼眶留下。
有人看到了，有人沒有看到。
藍希伸出手，抹了下眼眶中的淚水。
在這種時刻，他不合時宜地回憶到了過去。
說是過去，其實也才過一兩個月。
當時藍上將給他發送通訊，他問他，“藍希，你知道什麼是愛？”
藍希與藍上將的目光對視，半晌後，他回複：“不知道，又好像……知道。”
藍上將道：“藍希，我希望你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
通訊中，藍上將背靠窗口。
烈陽照入室內，過盛的陽光下藍希竟無法看清藍上將的表情。
熟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藍希，包括對我，我希望你對我的感情也不會過深。”
無論是親情，又或者是愛情。
過於沉重的情感，會受傷。
當時的藍希，想到了早逝的母親。
藍家一脈相承的鐘情。
什麼是愛？
噬魂蝕骨，痛入骨魂。
它令人卑微，讓人不像是自己。
藍希再次點亮魂紋，數重魂紋一同點亮，冰冷的氣息四處彌漫，一道道冰花在地麵成型，又彌漫而出，在遙遠的另一端綻放。
綻放的冰花化為暴風雪，冷空氣在凍結的時間中肆虐，地麵上黑色的金屬液體彌漫。
冰冷的時間外，支援隊的人靠近。
短短一兩分鐘，魂器中的能量塊消耗半空。
凍結的時間重新回歸。
擋在藍希麵前的戰士看到，層層冰層攔住了黑色能量體。
又一道黑色能量光束朝著藍希激設而來。
薄弱蟬翼的冰層輕易阻攔住能量層，遠處發出炸裂的聲響。
擋在藍希前麵的軍人朝著聲源處看去，入眼的是寸寸炸裂的冰花，在光照下一片片碎裂的冰花好看的像是藝術品，但它所帶來的能量波動卻尤為可怕。
隨著援軍的加入，藍希麵無表情地下令。
防線建立，藍希給魂器更換能量塊。
忽然，他看著魂器發愣，在一位軍人的叫喚下回過神。
藍希眨了下眼，又一滴淚水順著藍希的臉頰落下。
一位軍人撿起落在地麵上的狐狸笑臉麵具，雙手遞給藍希。
藍希接過，重新戴上麵具，隱藏自身脆弱。
他猶豫了許久……
他認為的許久，其實甚至不到一秒鐘，他再次單方麵建立了與雲非的通訊。
按照禮貌的做法，他應該是以正常的方式給雲非發送通訊。
當雲非接通，通訊才能建立。
但是，他怕雲非會拒絕。
就好像他對他無數次坦誠，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上你一樣……
他永遠都拒絕得很果斷。
如果沒有權利下的威脅，藍希總感覺，雲非永遠都會拒絕他。
他不會接他的通訊。
這也是藍希更換雲非的個人終端後，一直都強行建立通訊的原因。
他不想再被雲非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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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空路上四麵八方的投影屏幕，能夠看到皇宮的全景。
又一個戰士死了。
雲非眼皮跳了跳。
亞爾維斯看著前方，說道：“雲非，你應該離開。”
雲非說道：“殿下，我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