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維斯微微偏頭，他看向雲非，但是目光的焦距並不在雲非身上，而是看向了玻璃窗外的3d廣告投影。
一個個與浮空車錯開的投影中，仍舊在播放著關於皇宮的一切。
血腥而慘烈。
他說：“跟著我走，我或許保不住你。”
雲非道：“我不需要您的保護。”
明明亞爾維斯的雙瞳是琥珀色，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亞爾維斯眼瞳移動，再次看向了正前方。
雲非看向窗外。
行走於街道上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
恐懼於投影屏中所見的人早已經躲在各大建築物中，留下的多是膽子大的人。
他們仰頭看著廣告麵板上出現的關於皇宮中的一切。
拍攝角度應該是經過特殊調節。
雙方戰鬥，明明出動了兩位十級戰士和眾多九級戰士，卻看不到他們的情況，看到的都是單方麵的屠殺。
不難猜測，這種投影下，恐慌的情緒會彌漫。
帝國戰士的士氣會降低到最低點。
此時，雲非希望直播投影會消失，他又希望投影不會消失。
因為有它在，他們就能夠大致清楚皇宮目前的情況，可是，那一幀幀殘酷的畫麵，就像是對帝國戰力最鮮明的嘲諷。
浮空車高速移動。
四麵八方的投影忽然出了問題。
一片黑暗，光芒閃爍，像是忽然失去了控製。
雲非猜測，或許網絡監管部門正在試圖奪取各大廣大牌匾操控權。
大概幾秒後，轉滅的投影再次出現，仍舊是阿亞人在宮廷中的殘殺畫麵。
雲非雙手握緊，尖銳的指甲劃破掌心，淚水一滴滴落下，又化為一顆顆的能量晶珠。
不過，這次的投影和之前的不同。
之前他們所見，都是域外人挑選好的角度，那是他們單方麵的屠殺，而現在，卻變成了焦灼戰。
阿亞人的目標之一是1200個生魂紋魂器，他們試圖劫掠所有魂器，一個十級戰士去保護那些魂器。
阿亞人的目標之二應該是……
雲非雙瞳瞠大，將看向投影屏的目光收回，看向了亞爾維斯。
現在，亞爾維斯是洛斯帝國唯一的皇室血脈，他為帝國的象征。
甚至可以說，比起1200個生魂紋魂器，此時的亞爾維斯更有可能是他們的目標。
雲非雙唇微微開啟，他想對亞爾維斯說，他不可以去皇宮。
任何人都可以去，那個埋葬了陛下的地方，但是，亞爾維斯不可以去！
然而，他怎麼可能勸阻亞爾維斯？
他怎麼可能讓他對唯一至親的死亡視而不見，讓他像喪家之犬一般逃離？
他做不到。
明明知道前路危險，他能做得非常有限，卻也隻有一起麵臨生死。
他能做的，隻能是在險境中求得一線生機。
大約五分鐘後，浮空車如入無人之境，駛入皇宮。
守在宮牆前護衛們隻餘下了一具具尚留有餘溫的屍體。
忽地，浮空車停下。
一道道黑影包圍了浮空車。
雲非回頭，他這才發現，一直以來都有許多人跟隨，身後是一群浮空車，其中一些人自藍上將府而來，更多人是保護亞爾維斯的騎士團戰士。
亞爾維斯的手碰觸門把手，似是要下車。
雲非見狀，他也試著開門，不過他沒能打開車門。
亞爾維斯偏頭，看向雲非。
亞爾維斯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
簡單的碰觸下，雲非落滿晶珠沾滿汗水的口罩落下。
滴滴答答，是許多晶珠不規則落下的聲音。
亞爾維斯的手頓了下，輕輕捏住了雲非一顆剛流下的晶珠，他輕聲說道：“雲非，你彆下來。”
雲非：“……”
亞爾維斯道：“現在，皇宮內直播鏡頭無處不在，你想讓全帝國人都知道，你淚水的特殊嗎？”
他的聲音很輕，會令人錯覺地認為他的語氣很溫柔，其實，一句話並不帶有任何感情，隻是冷靜地分析事實而已。
就是這過於輕的聲音，讓雲非有瞬間的錯覺，認為過去溫柔的亞爾維斯殿下回來了。
但是，當他和亞爾維斯的雙瞳對視的那一刻，雲非就知道，不是。
不是這樣的。
過去的亞爾維斯殿下並沒有回來。
亞爾維斯輕聲說道：“雲非，你對帝國而言很重要。”
雲非想，是對帝國而言很重要，而不是對亞爾維斯而言很重要。
亞爾維斯失去的理智逐漸回歸，他道：“雲非，對現在的帝國而言，你的存在比我重要。”
他道：“這是我的判斷。”
“雲非，為了保護你，也是為帝國，我會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他是洛斯帝國曆史傳承，是古老皇室的最後延續，也是皇室失去權勢後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可以說，有洛斯帝國皇室，才有帝國的存在。
但是，在他的判斷中，雲非是帝國與阿亞文明碰撞後的一線希望，他在魂器製造方麵擁有無限的天賦，他的眼淚對十級戰士而言至關重要。
他存在本身的意義，便代表著龐大的意義。
一個是帝國的表麵上的延續，另一個是代表帝國未來的生機。
亞爾維斯清楚地知道，他要怎麼選擇。
他輕聲說道：“對不起，雲非，我不應該把你帶入這裡。”
雲非目光怔怔地看著亞爾維斯。
這就是亞爾維斯，他一直喜歡，尊敬、憧憬的亞爾維斯殿下。
無論麵臨任何事情，即便失去理智，也會很快恢複理智的亞爾維斯，也是雲非所熟悉的亞爾維斯。
哪怕現在的他不再笑，看起來不在溫柔，卻也是雲非所熟悉的亞爾維斯。
比起自身生命，全帝國的人更重要，會做出最適合判斷後進行抉擇的亞爾維斯，對自己近乎稱得上殘忍的亞爾維斯。
從過去雲非就知道，他是最適合的帝王人選。
他再一次對雲非叮囑：“雲非，除非必要，不要下車。”
雲非：“……”
亞爾維斯從浮空車走下。
他下達指令。
他道：“我以儲君身份下達指令，所有人儘全力保護浮空車內的人，他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其中包括我。”
他道：“他的生命，比我重要。”
他下達第二條指令。
哪怕是為帝國尊嚴，1200生魂紋魂器也一定要護住！
一個騎士詢問：“那您呢？殿下？”
亞爾維斯目光冰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亞爾維斯為域外人的攻擊目標之一。
他操控魂器進行快速位移，瞬間消失在眾人視野。
雲非透過透明玻璃車窗向外看，什麼都看不到，他看不到亞爾維斯，他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他回頭四顧，想要尋找皇宮中有沒有外麵街道上的3d廣告投影牌，然而沒有。
他看到的是團團圍繞住浮空車的戰士。
一方是源自於藍上將府的戰士，另一方是騎士團成員。
他的淚水仍舊不受控製地流下，一顆又一顆，低落時發出碰撞的聲響，就是因為眼淚的特殊性，他現在甚至不能下車。
雲非在車內下達指令：“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你們去保護殿下。”
但是，沒有任何人聽從指令。
他很慌，他想知道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在他的驚慌中，有域外人對藏在車內的雲非倍感興趣，朝著浮空車發動攻擊，不過被環繞於浮空車的一群戰士攔了下來。
雲非雙瞳酸澀，忽地，通訊連接，他再一次看到了藍希。
是戴著狐狸笑臉麵具的藍希。
除了在醫院醒來時外，他現在是第一次在他麵前戴上麵具。
那一層帶著虛假笑容的麵具，像是任何人都無法跨越的冰層。
雲非有瞬間的愣怔，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他或許可以通過星網查看殿下目前的情況。
他將藍希的視頻投影最小化，打開網絡，搜索關鍵字。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視頻。
視頻分鏡頭，亞爾維斯殿下所在的區域，1200個魂器所在的區域，十級戰士所在的區域，激戰區域，甚至還有……
雲非所在的這片區域。
對於自己所在的這片區域雲非一點都不好奇，不過還是看到了頁麵上的直播視頻下的文字。
——浮空車裡的人是誰？
——車裡的人為什麼值得讓亞爾維斯殿下用生命保護？
——那個人，不會真的是雲非吧？
雲非無視掉其他直播視頻，打開了亞爾維斯所在的視頻。
視頻剛打開，就被限製關閉了，應該是一直有人在控製網絡。
雲非又進行關鍵字搜索，幾乎立刻就搜尋到了一連串相關視頻。
他打開其中一個，這回沒有被迫關閉直播。
通過視頻，雲非看到亞爾維斯操控魂器進行空間跳躍。
前前後後共有十多個阿亞人朝著他發動攻擊。
亞爾維斯移動巧妙，黑色能量波動貼在他的身側移動。
忽地，以亞爾維斯為中心，出現了一道道立方體小空間。
小空間內一片黑暗，朝著阿亞人降落。
絕大多數阿亞人避開，黑色空間向外蔓延，瞬間籠罩住了一大片區域，其中包括亞爾維斯本人。
一片黑暗的空間中，直播設備什麼都拍不出來。
雲非甚至懷疑，是否是直播再次被限製，所以才看不到？
他顫抖著手繼續搜尋關鍵字，但是一樣，所有有關亞爾維斯的視頻全都是一片黑暗。
他雙眼通紅，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樣下去不行。
忽地，那些被他打開無數窗口的關於亞爾維斯的直播視頻中終於出現了微光。
那一抹微光越來越亮，終於，他看清了視頻中的全貌。
一片片空間擠壓扭曲，空間中屬於阿亞人的金屬身體一片扭曲模糊，就像是被高溫後融化的液體，但目前的情況不是被高溫融化，而是被空間強行壓縮扭曲。
那是一個個阿亞人。
視頻中，亞爾維斯以眾人幾乎無法想象的速度移動，每當他移動一次，他手心就會捏爆一個魂核。
阿亞人的生命體很特殊，是大腦上的一個金屬體，隻要有它就能夠無限重生。
而亞爾維斯每一次的空間跳躍，就會徒手捏破一個魂核。
屬於阿亞人身軀融化的黑色液體噴濺在亞爾維斯的臉上、身上。
亞爾維斯目光空寂，當他停止跳躍時，他身旁再無阿亞人，隻有一群保護者。
此時的亞爾維斯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也像是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冰冷，沒有感情，為殺戮而出生，為殺戮而戰，是殺戮機器。
現在的他，與過去的他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