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過後, 趙謹就經常過來,趙延煜也不催他, 來了之後就給他擺飯, 不來也不去請。
趙謹如今算是山窮水儘,身上隻能掏出來幾兩銀子,那日如顏的話讓他突然想通了, 這些女人,無論是如顏還是煙兒, 甚至是跟隨他從梁洲來的荔枝,每人手中都是有體己的,都比他現在富裕。尤其是如顏和煙兒,最是不缺銀子花。
他把臉一抹,也不要臉了。家中他不再給管家銀子了。讓他們自己解決, 幾日之後,趙謹發現他們和往常一樣,煙兒的雞湯和安胎藥並沒有斷, 甚至夥食比以前還隱隱好些,乾脆就真的甩開了手。
弄到後來, 她們每個人都有了小廚房, 各人吃各人的, 居然還相處得不錯。
過年的時候,趙謹跑到他們這邊來吃飯,父子兩人話不多,越發冷淡了。
過完年, 天氣不見回暖,但京城城門口處每日都有舉子進來,大部分人獨自前來,也有人拖家帶口而來。
他們這些人湧進來,京城可見的熱鬨起來,傅清凝他們這條街因為靠近貢院,每日都有許多人來問院子。一開始還有人想要買,漸漸地就開始租,再後來,到了一月底的時候,過來詢問的人都不再想獨租,而是合租了 。
這日午後,天氣雖然還冷,但午後偶爾會有陽光灑落,傅清凝在院子裡走了走,沐雪進來,低聲道,“夫人,餘夫人來了,說有事情找您商量。”
餘夫人就是那日在醫館門口跪地求人救命的那位,當日沐雪幫她請了大夫,又付了藥費,但幾日之後,她夫君還是沒了,留下她和一雙兒女,兒子今年十六,還在讀書,日子也過得艱難。
當日在醫館門口之所以哭求磕頭都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皆是因為他們家在這條街上的街角處有個小院。他們在此住了多年,認識的人多,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家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房子還沒賣呢。
這條街上的房子,平時就很搶手,更彆提現在即將會試,就是價錢高些,也有人要。
傅清凝疑惑,她真沒和她接觸過,倒是後來上門道謝和沐雪接觸了幾回,找她做什麼?
比起當日的苦相,餘夫人現在眉眼開朗了些,帶著個十三歲的姑娘,進門就跪。
“多謝夫人那日援手。”
傅清凝訝然,伸手拉她,“快起來,那日並不是我出手幫忙。”
餘蘭氏起身,嘴上卻道,“夫人是主子,若不是您鬆口,沐雪姑娘也不敢擅作主張。夫人和沐雪姑娘,都是頂頂好的善人。”
上來就是一通誇,言語懇切,不會讓人覺得不適,是個很會說話的婦人。
她也不廢話,起身後就道,“今日我來找夫人,是有事情相求。”
傅清凝看著她,耐心等她下文。
餘蘭氏也不需要她催,“是這樣,最近到這條街租房的人越來越多,我就想著,把我那院子租出去,然後再給他們做些飯食,賺些銀錢養家。”
傅清凝點頭,這確實是個法子,還是個一定能掙錢的法子。
“就是有些問題,我兒子還好。女兒今年已經十三,和那些人住在一起……哪怕他們是舉子,也男女有彆。我想著,夫人能不能收留我們母女幾個月,隻需要給一個廚房就行,我們母女住著,順便能做出飯菜送過去……對了,我可以幫夫人買肉菜,我住在這邊多年,買肉菜和柴火都能買著最便宜的。再有賺來的銀錢,我願意與夫人五五分成,也算是謝您當日出手相助。”
賺錢什麼的傅清凝無所謂,就是肉菜這個挺讓她心動的,每日趙伍的時間都耽擱在買肉菜柴火上了。“我有個問題,當初你為何不願意賣了房子治病?”
這邊院子很貴,賣掉之後治病肯定足夠了。
餘蘭氏沉默了下,才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這個房子雖然小,但位置很好,尤其是家中有讀書人。我兒子今年十五,夫子都誇他有天分,今年五月已經要下場了考童生。當初我不是沒想過賣房子治病,隻是一來那房子是我嫁妝,我不想賣。再有就是,我夫君他是咳血,這樣的病隻是拖著混日子而已,他也不願意賣房子。”
傅清凝了然,舉全家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如今和貢院近在咫尺,自然不願意離開,這一走,興許就再回不來了。
“夫人,前院我們並不用,我們人太少,院子裡青苔都長出來了。”留書垂著頭低聲道。
傅清凝有些驚訝,再沒想到留書會幫他們家說話,這幾個丫頭平日裡跟著她很是儘心,尤其是留書和琴弦,是她的陪嫁丫鬟,陪了她許久,感情不一樣的。“行吧。隻一樣,你們不能進後院。”
餘蘭氏忙應了下來,眉開眼笑的走了。
她身旁的姑娘一直低垂著頭並不多話,跟著她進來跟著她出去。傅清凝看了一眼,也不在意。
等到三月的會試過去,最多等到四月底會試結果出來,那些人就會搬走。
前院多了母女兩人,她們還在廚房做飯,對傅清凝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過。天氣漸漸地暖和,甘州那邊的雪災也有好消息傳來,而會試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個時候,他們住的這個院子的便利就出來了。住在外城的那些舉子,得頭天下午就進城,更彆提住在京郊農家院子的,興許得提前兩天就進城。
而趙延煜,隻需當日起早一些就可,拎著傅清凝早就備好的籃子,他和趙謹兩人,兩個籃子內外都一模一樣,趙謹頭天夜裡還住回了這邊的院子,父子兩人一起出門往貢院去。
天還沒亮,但他們這條街上卻人頭攢動,趙延煜起身了,拒絕傅清凝送他過去,隻讓她送到門口。
傅清凝看著夜色中燈籠昏黃耽誤亮光下漸漸走遠的趙延煜,忍不住道,“平安回來,彆的都是次要的。”
趙延煜心裡滿是不舍,聽到她的聲音後再忍不住,猛的回身,幾步上前攬過她身子,“好好的,等我回來。”
本朝會試,是一連九日,全部考完才放考生出場,最大程度地杜絕了作弊的可能。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傅清凝才轉身回院,天還沒亮,她躺回床上卻睡不著了,隻覺得這床比往日裡寬了許多。
而出門在人群中的父子趙謹心裡滿心不是滋味,“你娘有沒有想我呢?”
趙延煜實在不想打擊他,任誰遇上他這樣的夫君,彆說想了,大概眼不見心不煩吧。此時他心情不太好,忍不住道,“你就是在家,我娘也見不到你幾次吧。”
趙謹默了下,“兒子,做人不能這麼老實。要圓滑一些。”
傅清凝一開始睡不著,後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一覺睡醒,已經是下午,明媚的陽光灑落屋中,傅清凝眯了眯眼,坐起身才想起趙延煜已經進了貢院。
聽到動靜,留書飛快進門,“夫人醒了?今天外麵可熱鬨了。”
傅清凝疑惑,“有什麼熱鬨的?”
留書幫她穿衣,邊道,“貢院那邊啊,進門的時候要搜身,搜出來好幾個作弊的,當場就被奪了舉人功名打了板子趕出來了。”
傅清凝啞然,“有沒有人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