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至親之人作為人質,樓家坡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兩邊的人無聲地對峙。
不多時,士兵們也出來了,李豬兒道:“爾等暴民,在此胡作非為禍亂一方,還不快束手就擒。”
有了士兵又有了人質,樓家坡的人徹底處於劣勢,硬拚也拚不過了。
老嫗把忍冬交給了老頭,一個人出來,站在門口見雙方對峙,扶住了門框,悲戚道:“造孽啊,這都是我遭的孽啊。”
樓家坡的鄉老拄著拐杖走出來,他深知已經無力回天,隻希望這些人能夠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這位將軍,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是樓家坡的鄉老,這些人都聽我的,是我鼓動他們搶劫過路的人的。”
鄉老不敢說殺人的事,隻搶劫不傷人和殺人劫財完全是兩碼事,隻說出搶劫的事,對麵的人或許會心軟放他們一馬。一旦說出他們殺了人,那和窮凶極惡的匪寇就沒什麼區彆了。
樓家坡剩下的沒有幾個青壯,如樓四娃這般的已是少之又少。
樓四娃見鄉老扛下了所有的罪,衝李豬兒喊:“不關鄉老的事,是我的主意,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除了被抓的這些人,樓家坡剩下的人擠在一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各個衣衫襤褸破舊不堪,風吹過他們枯瘦粗糙的臉,每個人臉上都是恐慌。
這是一群壞人,也是一群被亂世逼的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這個世道,他們會是辛勤勞作的莊稼人,會是在灶台忙得團團轉的母親,會是在河邊嬉笑玩鬨的孩子,會是在樹下閒聊家常的老人。
鄉老“撲通”一聲跪下,衝李豬兒不停磕頭,“將軍,都是我的錯,我是鄉老,是我逼著他們搶劫的,要罰就罰我一個人,我認罪,我什麼都認。”
說完鄉老扔掉了拐杖,一頭撞到了牆上。
樓四娃目眥儘裂,“鄉老!”
鄉老用儘力氣拽住樓四娃的手,一字一句道:“四娃,你要記住,以後不可再作惡了,人在做天在看,遲早會有報應的,我一輩子的清白全毀在一念之差上了。”
費勁全身力氣說完這些話,鄉老渾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竟是去了。
樓四娃伏在鄉老身上,痛哭流涕:“我都記住了,我以後會看著鄉親們,不讓他們做傻事。”
樓家坡的人各個淚流滿麵,圍到鄉老的身邊,嗚咽之聲在漆黑的夜空中久久回蕩。
王夫人從後麵走出來,見到眼前慘狀,實在是於心不忍,“李侍衛,既然為首的人已經伏罪,我看剩下的人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不如放了他們吧。”
李豬兒也是農家子出身,若非他在軍中平步青雲,家裡的人跟著沾了光,遇上大旱之年,說不定比樓家坡的人還要慘,故而他對樓家坡也有一絲憐憫,於是道:“謹遵夫人命,隻是,咱們今晚還住在這裡嗎?”
王夫人折騰了大半夜,先是為王大人的事擔心,後來又碰上樓家坡的人作亂,實在是疲憊不堪。
“先歇一晚上,明早再走。跟著咱們的人也彆讓他們再住外麵了,剛挾持了主人家再繼續住下去到底不妥當,我看客棧還有不少空房間,也讓他們擠擠都住到客棧裡吧,李侍衛,今晚就辛苦你們多警醒些。”
李家人又匆匆收拾東西,準備去客棧渡過下半夜。
樓家坡的人在為鄉老哭泣,老嫗癱坐在門口,愣愣地一言不發。
離開之前,魚娘趁人不注意用匕首把一個野菜餅切開,她才發現,野菜餅裡麵裹了兩個被壓扁的銀元寶,一個銀元寶是五兩銀子,兩個十兩,這是李大成讓她偷偷放起來的。
魚娘在床鋪下塞了一個被壓扁的銀元寶,她知道,樓家坡的人可憐又可恨,隻是老嫗是個善心人,忍冬還這麼小。在自己略有薄力的情況下,她實在無法無動於衷。
“魚娘,彆磨蹭了,快出來走了。”
“哎,娘,我這就來。”
魚娘拍拍床鋪,確認藏好了銀餅跑出了門,在經過老嫗身邊時,她低聲道:“奶奶,你家的床鋪潮了,小娃娃皮膚嬌嫩,忍冬睡了容易長疹子,以後有時間要記得多晾曬。”
老嫗抬起頭,拉住魚娘的手:“路上多保重,一定要好好活著,今夜的事你們一家都彆放在心上,這是我們樓家坡自己造的孽,和你們無關。”
魚娘感覺自己又要哭了,她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魚娘衝老嫗揮揮手,老嫗站在風中,佝僂著身子目送她走遠。
在客棧湊合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王夫人便啟程去遂牧郡。
王大人的屍體和小妾被草草埋在了樓家坡外麵,連個簡單的喪事都沒辦。
王夫人和王大人到底是十幾年夫妻,也曾有過蜜裡調油的回憶,一時間下不去手很正常。
然而在看到王大人和小妾的屍體後,王夫人忽然解開了心結,對他再無半分留戀,眼前這個肥頭大耳油膩不堪又貪生怕死的人早已不是她心目中的夫君。
王夫人吩咐眾人:“大人生前節儉愛民,定不願大家為他死後過於操勞,此去遂牧尚遠,依本夫人的意思,不如把大人就地埋葬。”
王大人生前荒淫無道,府中下人幾乎無人愛戴他,屬下又隻帶出來石貴一行人,結果卻成了王夫人刺向他的一把刀。
故而王夫人的話無人敢提出異議,兩個精悍的士兵挖了個深坑,王大人和小妾屍體上裹了個破席子,被深埋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