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1 / 2)

劉氏是個風風火火閒不住的人,在家的時候裡裡外外,大到買地置田,小到一頓飯吃什麼她都要問一遍,整日忙的腳不沾地。

魚娘有時會想,爺爺和奶奶真是天生一對,爺爺是隻過問大事,小事他一概不管,能湊合著就行,而且極為懂得退讓,萬事以和為貴。正好奶奶又是個強硬的性子,什麼都想管一管。倆人能磕磕絆絆相互扶持過這麼多年,隻偶爾拌個嘴,月老他老人家可真會牽紅線。

拿到了王夫人的鞋樣子,劉氏便開始翻箱倒櫃,找那些破舊不能再穿的衣服,準備給王夫人做鞋子。

逃荒路上一切都以方便為主,他們一路從家裡走到這,多餘用不上的東西都早已扔掉了。

魚娘還記得從家裡出發時,劉氏什麼都不願意丟,針線簸箕、桌椅板凳甚至柴火她都想帶走,後來見車子太小,實在裝不下這些東西,才不情不願把東西送人的送人,賣掉的賣掉。

故而劉氏能找到的僅有的破衣服也是他們路上穿爛的,就這些衣服王氏和陳氏不舍得丟,一直放著,等誰身上的衣服破了,裁一塊就補上了。

魚娘身上的這件衣服就補了好幾塊顏色不一的補丁。有黑色的,這一看就是李仲海他們身上的衣服剩下的;還有大紅色的,這是陳氏結婚時穿的婚服,她沒舍得穿過幾次,逃荒路上行李包裹被劃破了,這件衣服也被割破了一個大口子。陳氏舍不得扔,賣的話也值不了多少錢,隻好忍痛裁下來,用來給衣服打補丁了。

陳氏和王氏心疼地看著劉氏裁衣服,仿佛那把剪刀是在一點一點割她們的肉。

王氏一直看著劉氏的手,眼睛眨都不眨,生怕她一不小心裁多了,“娘,你慢點,這邊還可以再裁細一點。”

劉氏頭也不抬,“哢嚓”一聲又剪下來一大塊破布,“再細了就做不成衣服了,你們彆在這了,外麵的事多著呢,都去忙吧。放心,我心裡有分寸。”

陳氏默默道,娘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有分寸啊,你怎麼不去裁爹的破衣服,老和我們的東西過不去。見劉氏又裁了一大塊,陳氏捂住胸口,實在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她該犯心疾了。

劉氏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剪好的布,厚厚的一遝,做成了鞋子保管讓王夫人穿的舒舒服服。

“魚娘,你去廚房要點漿糊,要那種細白麵用滾燙的水和開,一定要和客棧的人說是給王夫人做鞋子用的,知道了嗎?”

魚娘在屋子裡陪二丫玩花繩,一不留心就被劉氏派了活。

細白麵還要用滾水燙開,滾水不值錢,去灶上要點就行,細白麵卻值不少錢,就這樣空著手冒然去要,掌櫃的非把自己打出來不可。不過扯上王夫人了,掌櫃的怎麼著都會給幾分麵子,奶奶算計的真好,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呢。

魚娘出了門,陳氏叫住了她,往門內看了一眼,見劉氏正對著鞋樣子比劃沒注意到他們,這才小聲叮囑道:“要不到也沒關係,回來和你奶奶說,知道了嗎?”

魚娘小小點了點頭,“娘,我知道了。要不到漿糊我會回來和奶奶說的。”

陳氏把擋著眼角的幾縷頭發給魚娘攏到後麵,“去吧,彆往其它地方亂跑。”

魚娘“噔噔噔”下了樓,這個時辰大家都吃完了早飯,士兵去門外巡邏了,其他人怕擾了王夫人的清靜,大都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連小孩子都安分了許多。

大堂裡隻有小二在忙來忙去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說起來也沒多少飯菜剩下,除了石貴一家比較富裕,其他人家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都十分節儉,一丁點飯菜都沒剩下,碗裡盤子裡被舔的乾乾淨淨,隻需再衝洗一遍就變得光亮如新。

倒是那些士兵因為飯菜多,大魚大肉吃的撐了,剩下了一些飯菜。魚娘走過去時,小二正偷偷摸摸撿盤子裡的剩菜吃。

聽到有人過來,小二渾身一僵,趕緊咽下嘴裡的菜,若無其事地擦著桌子。

□□年間,能填飽肚子的食物少之又少,這些吃剩的飯菜小二是不能偷吃的,收回來熱熱,還能賣出去。若是掌櫃的知道小二偷吃,定會饒不了他。

小二扭頭一看,見是魚娘,僵直的身體頓時鬆懈了,露出個劫後餘生的笑,“小姑娘,怎麼是你啊?”

魚娘眨了眨眼,“我剛從樓上下來,想找掌櫃的要點漿糊。”。

小二麻利地把桌子上的剩菜裝好,“掌櫃的不在,你跟我去後麵,我給你拿漿糊。”

魚娘跟在小二後麵進了廚房。

廚房的牆上和梁上掛著醃製的魚肉和臘肉,幾個大灶裡火燒的很旺,上麵“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灶台前有幾個幫工在忙來忙去,一個胖胖的廚子正在切菜,旁邊還有個瘦小的孩子在幫他打下手。

見小二進來,廚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笑眯眯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外麵都收拾好了?”

這是魚娘在逃荒路上除王大人外,見到的第二個身形肥胖的人,心裡感歎,做廚子真是個美差啊。

小二把桶裡的剩菜飯放到一遍,用汗巾抹了把額頭的汗,“都收拾好了,王師傅,我找你來拿點漿糊。”

王師傅不解:“你要漿糊作甚用?又不過年過節的,也沒到貼春聯的時候。”

魚娘從小二後麵走出來,“是我要的,我奶奶要幫王夫人做雙鞋子,需要點漿糊糊鞋底。”

王師傅打量了一番魚娘,不過是個小娃娃,長得倒是有點俊,“王夫人怎麼讓你奶奶幫她做鞋子?”

魚娘搖搖頭,乖巧道:“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說實話。

“真是奇怪。”王師傅困惑不解,“難道這些個大人物穿膩了軟底織金的鞋子,想換個新花樣?”

雖然不明白這裡麵賣的什麼藥,王師傅還是吩咐徒弟去舀了一勺麵,倒在碗裡澆上了滾燙的水,又抽根筷子順著一個方向使勁攪了攪,把碗遞給魚娘,“好了,你拿走吧。”

魚娘捧著碗,對小二眨眨眼,“我還想要一根筷子。”兩根筷子刷漿糊才更好用。

小二給魚娘抽了根筷子,“路上彆灑了。”

又哄小孩道:“在大堂裡看見的彆往外說,我一會兒給你吃糖。”

魚娘露出個甜美的笑,無辜道:“我看見什麼了?”

剛拌完漿糊的碗還是燙的,魚娘的手縮到袖子裡,隔著層衣服端著碗準備往樓上走,沒走幾步,她感覺衣服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扯到了,回頭一看,綾羅的食指豎在嘴角,小聲道:“我有事要和你說。”

魚娘不明所以,被綾羅牽著走到了一個僻靜的牆角處,綾羅探頭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經過,對魚娘道:“王夫人準備拋下你們,自己坐船走了。”

魚娘張嘴,想問為什麼。綾羅輕輕“噓”了一聲,“你先彆說話,等我先把話說完。”

魚娘點點頭。

生怕被人發現了,綾羅說話連珠似的蹦出來:“夫人的哥哥是個將軍,和濯陽郡的王將軍不合,兩人隨時都會打起來,他不放心夫人,派了快船來接夫人去遂牧郡,明日船就到了。快船隻能坐二三百人,來時船上已有一百保護夫人安危的士兵,再加上現在護送的人和王家的下人,夫人隻能拋棄你們獨自坐船走了。”

魚娘的心裡“咯噔”一下,他們家和劉家與王夫人非親非故的,被拋棄再正常不過了,隻是石貴他們要跟著王夫人走嗎?爺爺和舅公剛買了兩輛馬車,打著跟王夫人去遂牧郡的主意,出了這個變故,這馬要怎麼辦?

綾羅又道:“不止你們,連以前跟著王大人的那些人說不定也要留下來,船上容不下這麼多人。大人剛去世沒幾天,又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夫人心裡不知難受成什麼樣子,你們可千萬彆怪罪夫人。”

綾羅不知王大人去世的真相,隻以為是保護王大人的士兵見財起意,謀財害命。所以話語間處處都是對王夫人的維護之意。

魚娘知道在這個時候,綾羅一聽到消息就來告訴她是冒了多大的風險,王夫人權勢滔天,一旦發現綾羅通風報信,必然饒不了她,這無關這個消息多麼重要,而是身邊的婢女絕不能與外人勾結在一起。

“綾羅姐姐你放心吧,我知道夫人是個大好人,我們一家心裡都感激不儘。你看這漿糊,是我奶奶特意吩咐我問廚房要的,是要給夫人做鞋子用的。”

魚娘為了讓綾羅安心,把漿糊端起來給綾羅看,信誓旦旦道:“綾羅姐姐,我們一家都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定然不會忘了夫人的恩德。而今日的話,我對天發誓,一定不會有半點風言風語傳出,但凡綾羅姐姐受到了任何連累,我李魚娘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魚娘的誓言脫口而出,臉上堅定而無半分猶豫。但是她的話語間也留下了漏洞,她隻說不會有任何風言風語傳出,卻不代表她不能將此事告訴彆人。

綾羅握住魚娘的手,焦急道:“呸呸呸,好好的發什麼誓,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你發誓。”

敬鬼神而遠之,綾羅也不例外,下意識地擔心魚娘的誓言會帶來不好的結果。

就在兩人說話時,一個婢女從遠處走過來,眼見要到跟前了,綾羅趕忙道:“我先走了,你在這先留一會兒,彆被人發現了。”

綾羅理了理鬢邊因為匆忙而有些散亂的頭發,提著裙子從牆角款款走出去。

魚娘抱著碗,貼著牆角,屏氣凝神,聽到外麵有人說話,“綾羅,你怎麼在這?紅葉姐姐正要找你呢。”

“我的簪子剛才掉了,我來這找找。”

“找到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找找?”

“已經找到了,我真是粗心大意,這個簪子還是紅葉姐姐送給我的,走的太急一不小心就掉了。你可彆對紅葉姐姐說,不然她該不高興了。”

“紅葉姐姐真是疼你,什麼都護著你,連簪子都送給你,我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跟著鈴鐺姐姐,她隻會訓斥我,平日裡吊著個臉,像我欠她多少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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