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兄妹又被扔在了地上。
“可算是結束了。”
蕭天煬直接坐到了榻上,“還好六六機靈,剛才外麵恐怕隔牆有耳,但師尊這裡的結界,他們卻是沒有辦法了。”
蘇陸想起他們倆詢問自己身世,“所以除了我父母那段,連帶著什麼洗掉記憶這些話,也是說給彆人聽的?其實你們想殺他們?”
蕭天煬微笑起來,“我想,但這是你的仇人,交給你來決定。”
他停了一下,“六六是半妖就太好了。”
蘇陸:“……這有什麼好的?”
“因為過去一些事,我確實想過殺光所有修士,原因就和沈家這些人差不多,區彆隻是他們的仇人是妖族,我的仇人是人。”
蕭天煬伸手撐著臉,“後來又覺得沒意思,彆說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殺儘了天下修士,死人也不會複活。”
崔槬涼涼地道:“許多正道修士自詡最大的敵人就是妖族和魔修,師兄沒法變成前者,隻能竭力向後者靠攏了。”
蘇陸一驚。
她早就知道這件事。
但沒想到崔槬就這麼說出來了。
蘇陸:“…………所以大師兄其實也算是魔修?”
蕭天煬自然也聽得出師妹好像隻是驚訝,並沒有任何排斥,“我的故事不急,有時間再和你細說。”
“好吧,所以師兄們覺得是誰在聽我們說話?”
“他們既然能全須全尾地從落雁峰裡出來,”蕭天煬冷笑道,“今日在你我麵前說過的話,恐怕早就已經給落雁峰首座講過一遍了。”
崔槬抱起手臂,“隻是他們自己未必記得。”
蘇陸心中悸然,“所以剛剛是清霄仙尊在聽?”
慕容冽一言不發地坐在一邊,此時才開口道:“以他的身份還不會親自做這種事,多半是交給徒弟了。”
“無論是段鴻還是虞錦書,他們若是在遠處窺伺,我們定然會有所感覺。”
蕭天煬沉吟道,“但我並沒有,純粹隻是推測,他們不會放任沈家兄妹在閬山四處亂竄。”
慕容冽掃了他一眼,“莫要忘了覿相之鏡,那好歹也是神器。”
蕭天煬一拍腦門,“我確實忘了,師妹可能沒聽說過,那是落雁峰的秘傳神器之一,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他稍稍解釋了一下,蘇陸聽明白了,大概就是個遠程偷窺偷聽的神器,哪怕是金丹境都很難發覺。
但在慕容冽的居所內,有更高級的結界籠罩,即使是神器想要探進來,也會驚動他。
所以他們不會這麼做。
中原九州仙門裡有神兵圖錄,但上麵記載的大都是劍修法寶,像是覿鏡和祓龍鑒這樣功效單一的神器就很少了。
這些也通常是各門各派裡藏著掖著的秘寶。
蘇陸:“所以,如果清霄仙尊已經知道這一切,其實是故意放沈妙言過來,並且讓自己兩個徒弟在旁邊觀察,證實我是不是真的和妖王有關係?”
兩個師兄同時點頭。
“他隻撒手不管罷了,他的徒弟們個個乖覺,焉能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蕭天煬冷哼道:“而且他也有些忌憚師尊,不願輕易撕破臉。”
蘇陸:“……好吧,他不希望宗門裡混入半妖,我能理解,可是,清霄仙尊難道沒見過霍衢?他不知道我們長得像不像嗎?”
然後再想想大師兄的話,忽然感覺全身發冷。
慕容冽隱藏實力,外人多半不知道,隻以為他就是元嬰境。
然而前任宗主棲雲仙尊親自邀請慕容冽入門,她的兩個親傳弟子,流雲仙尊和清霄仙尊,未必對此一無所知。
若非自己是慕容冽的徒弟,說不定會直接被抓去落雁峰,一個攝魂法術下去,那豈不是連祖宗八代都得招出來。
蕭天煬見師妹臉色難看,以為她是在生氣。
“你們確實不像,隻要你自己彆透露出什麼可疑之處,落雁峰那邊也會覺得是沈妙言瘋了,報仇無門隻知道抓人泄憤。”
蘇陸不由再次想到了眼睛。
書裡寫過,她在深度發病時眼睛會變色,女主好像就是這樣展露的半妖身份。
難道其實在戰鬥中也會變?
所以沈妙言那一瞬間才變了臉色,認為她和霍衢相似。
——書裡女主幾乎沒什麼戰鬥戲份,有也寫得很敷衍,沒能發現這一點也說得過去。
但是,假設自己的眼睛在戰鬥中變色,那也就是剛剛變的。
上回沈妙言在藏秘塔首次見到自己,就認為自己和妖王有些相似。
如果自己和霍衢的五官輪廓完全不像,難道在藏秘塔門口,自己的眼睛也變色了?
當時可不是在戰鬥中啊!
然而師兄們沒必要說謊,清霄仙尊見過霍衢,他也見過自己的正臉,長得像不像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種謊言沒意義。
蘇陸一時頭大如鬥,“會不會霍衢其實有好幾個形象?他去滅門沈家時的臉,和你們見到的不一樣?但是和我比較像?”
屋裡頓時一片死寂。
“確實有些妖族會常常變換人形外貌,甚至今天變女明天變男,這樣的都有很多。”
崔槬沉思道:“但若是這樣,也不能說明師妹和他有關係。”
假如他隻是隨便變了幾張臉呢?
其中恰好有一個與她相似的。
蘇陸:“師尊能否‘看’到沈妙言記憶裡霍衢的模樣?”
蕭天煬笑了一聲,“搜魂之術,比攝魂之術還要難些。”
攝魂隻是控製彆人,使之對自己言聽計從,也能老老實實回答問題。
搜魂就是能讓人直接“看”到對方腦海中的畫麵,等同於分享記憶。
“……不過對於師尊而言也是雕蟲小技。”
慕容冽已經將事情聽明白了,聞言瞥了他們一眼,“來吧。”
蕭天煬趕緊站起身,將沈妙言提起拿過來。
慕容冽伸手按住沈妙言的額頭,後者閉眼宛如安睡,不曾有半點掙紮反抗的表現。
半晌,他收回手。
麵前三個徒弟皆是滿眼期待,慕容冽卻沒有立刻說自己“看”到了什麼。
“……那位落雁峰首座,素來厭惡彆人欺騙他,更是要將萬事掌控在手中,放任沈家兄妹過來,也未必就確信老三和霍衢有關係,最多是有點疑心罷了。”
他瞥著三個徒弟,“況且他也精擅搜魂畫憶之術,比我更擅長。”
蕭天煬乾笑一聲,“我又不是不會,隻是不敢確保萬無一失,而且師尊還記得他的年紀是我的好幾倍麼?”
崔槬滿臉無辜,“我也會,就是不太熟練,怕整出事情,而且我比大師兄還小呢。”
蘇陸眨眨眼,“我修行不到半年,我還有病。”
轉念一想,“我還以為他會不屑學習禁術呢。”
“禁術並非是禁止學習,而是極難掌握,並且容易出人命的。”
慕容冽懶得再說,隻揮了揮手,依然不說自己看到了什麼,“先把你們在外麵說過的話全都給我重複一遍。”
……
落雁峰。
山後峰頂的園林裡,花木繁盛,梧桐蔥蘢,亭台樓閣臨水而立。
虞錦書和段鴻並肩穿過拱橋,進入一座單簷四角亭內,向坐在亭中的白衣男人行禮。
“師尊。”
虞錦書輕聲說道,“我們本來不想為這等小事打擾師尊,但您上次吩咐,若是沈家兄妹去凝碧峰,就讓我們觀望其行事。”
白衣男人抬眼看她。
水畔輕風習習,他的發絲衣袂都不曾飄動,琥珀色的眼眸裡一片涼薄。
“他們確實找到了蘇師叔。”
段鴻沉聲開口,大致講了講事情始末。
他其實覺得整件事有些滑稽,但此時自然不能露出半點笑意。
段鴻:“後麵他們就去了慕容長老的居所,因為,嗯……”
虞錦書微微低頭,“蕭師叔和崔師叔都對自己的畫憶之術不太自信。”
清霄仙尊並不意外,眼神也淡淡的,似乎連嘲諷也懶得開口了。
段鴻繼續道:“蘇師叔自己也很奇怪,沈妙言為何會由她聯想到妖族,畢竟她身世清白可查。”
“嗯?”
清霄仙尊看了過去,語氣毫無波動,“有多麼清白?”
虞錦書複述了原話,“我們用了師尊的覿鏡,他們絕對無法察覺。”
她停了停,“若是您仍然覺得不對,我讓人去查查她父母的事,縱然時隔多年,也總有些蛛絲馬跡。”
清霄仙尊微微搖頭,語帶諷刺地道:“過了今天,就算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他看著徒弟們麵麵相覷,也不多解釋,“下去吧。”
……
此時,蘇陸已經將之前對話複述完畢,正口乾舌燥地找茶喝。
“所以是不是真的?”
慕容冽看了她一眼,“關於你爹的那段?”
蘇陸低頭喝了口茶,“我娘確實是西莊的人,如果她確實是我親娘的話,但姨母從沒說過我爹的事,所以那幾句是我編的。”
崔槬聽到這裡就站起身來。
慕容冽也同時看向了二徒弟,“去給她找個符合身份的‘父親’,一定要是死了的,最好是死了許多年的。”
去世時間越早,許多事情越不容易查清楚。
他說完又看了一眼蘇陸,“個子彆太矮,容貌俊俏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