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靜,接著才響起低低的絮語聲,也都是在討論不相乾的事。
沒人敢在這裡公然議評清霄仙尊的作為。
落雁峰首座仍然不動如山地坐著,脊背筆挺,氣勢冷然,麵上神情淡漠,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他的視線劃過空中一麵麵變幻的水鏡,最終停留在白衣少女的身上。
段鴻和虞錦書:“……”
他們就站在師父的左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作為最年輕的金丹境,蘇陸一出場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不僅煉石堂大長老和其徒弟們盯著她瞧,他們隻是作為師父師兄關心她罷了。
其餘的人亦多有好奇的,各脈長老都有不少在看她,更彆提那些要參與會試的,將她當做對手的。
他們也要趁此機會了解她。
然而——
在蘇陸表現出那神乎其神的斂息之術前,清霄仙尊對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在他眼裡,她和其餘的那些金丹境修士沒什麼差彆。
他也隻隨意看看落雁峰的弟子們罷了。
直至此刻,清霄仙尊微微仰著頭,那雙涼薄的琥珀色眼眸,竟是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水鏡。
段鴻心中駭然。
他自然瞧得出蘇陸的法術厲害,卻沒想到能厲害到吸引師尊的注意力——
往日裡那些金丹境修士如何花樣百出的鬥法,在旁人眼裡多麼精彩的表現,他也不曾露出過這種眼神。
段鴻不由也有些期待起來。
——反正後麵多半也有與她交手的機會。
此時,秘境裡也是瞬息萬變。
在山林行走的白衣少女倏地停了下來,背後覆雪的路徑上,甚至不曾留下半個足印。
她的外袍在寒風中飄舞,廣袖飛揚,手中寒光一閃,雙頭劍橫斜著架上肩膀,擋住了背後倏然襲來的攻擊。
玉虛殿裡響起幾道低低的驚呼聲。
在境界不足的修士眼中,這偷襲的人出招速度快得難以捕捉。
偏偏蘇陸的動作不緊不慢,就仿佛早就感知到一般,造成一種她主動擺好姿勢等著人打上來的奇異錯覺。
“……如果一個人在百丈開外就邊喊邊衝過來,那也不算偷襲了,對不對?”
“但是偷襲的人也不曾喊出聲來?”
煉石堂楊長老微微一笑,向年紀小的徒弟們解釋道,“對於蘇師妹而言,隻要對方不曾蓄意隱藏神識,大約也和喊出來差不多了吧。”
蘇陸架住背後飛來的利刃,周身同時卷起森冷的陰風。
空中飛來的數十道劍氣,悉數在風中散落消融,不曾挨近她三尺距離。
“咦?”
背後響起一道輕語聲,“我還以為前輩的仙器乃是加護增幅一類的法寶呢,沒想到竟也如同劍修的法寶一般。”
蘇陸轉過身,“你以為我是體修或是法修?”
一個人站在山坡上,外袍衣擺上盤龍騰雲,手中拎著一截斑駁的骨質握柄。
她胳膊上纏繞著一圈圈纖細的銀索,又有一段鎖鏈垂落在空中,末端連著彎月似的鐮刃,刃麵銀白無瑕。
“此時倒是沒有頭緒了。”
那人頗有興致地道:“前輩可還記得我?”
蘇陸微微頷首,“去歲曾在藏秘塔與楚仙君見過一麵。”
那時自己才在論劍台贏了齊銘,眼前的人頗為熱絡地來打招呼,自稱是臥龍峰薛長老的徒弟,又表達出想要切磋可惜不合適的意思。
——金丹打練氣當然不合適。
楚子浛頗為高興,“不錯,正是我呢。”
蘇陸歪歪頭,“如今大約是合適了?”
“我求之不得。”
楚子浛頷首,“隻怕前輩心有不快?”
蘇陸搖頭,“那是完全沒有。”
蘇陸是有點逆反心理的。
那群人都想在這裡和她交手,想將她的招數試探出來,而且對這種想法毫無遮掩。
而作為一個在秘境內苦熬數十年的人,絕大多數的戰鬥時間都在魔物糾纏,她絕對不會打怵和修士交手。
她之所以展開斂息之術,純粹隻是本著我就要和你們作對的念頭罷了。
“他們想做什麼,我就得由著他們?憑什麼?隻因為他們不熟悉我,就感到不公平?那管我何事。”
蘇陸側過頭,“但是楚仙君不曾以神識探我靈壓,如今出現在此處,大約也是巧合吧。”
楚子浛點點頭,“我確實隻是途經此處,看到下麵有人罷了,雖然我也對前輩極為好奇,卻也不在乎與前輩第一次交手是台上台下。”
蘇陸維持著斂息的狀態,但不曾直接藏匿身形,還是能被肉眼見到的。
楚子浛說完就利落地收了鐮刃,扣在手中,“前輩若是沒這個心情,那也就無趣啦,不若等下次再打,亦或是你我約一架?”
玉虛殿裡,流雲仙尊身側的薛長老,正微笑著點頭,顯然對徒弟的表現頗為滿意。
蘇陸想了想,“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和仙君過過手。”
靈力灌透寸暉,兩邊長劍皆閃耀起絢爛輝芒。
楚子浛眼睛一亮,“好。”
話音尚在空中飄散,她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然後突兀地出現在是蘇陸身前。
楚子浛一手襲向她麵門,另一手執著法寶,鎖鏈已然甩出,鐮刃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圓弧,從後方橫切而來。
看似簡單的招式,內裡又蘊藏了諸多玄機,不僅將她所有的退路都封死,還隱隱形成了一股奇怪的力場。
四麵八方皆傳來強烈的壓力,蘇陸隻覺得腳下仿佛生出漩渦,整個人都被向下拉拽而去。
她不閃不避地站在原地,一手擋住了迎麵而來的一拳,一手將寸暉向後甩去。
雙頭劍旋轉飛離,幻出一道璀璨的白色光弧,切碎了密密風雪,徑直撞上後方襲來的鐮刃。
叮!
金石交錯聲響。
接著是數十道連震之音,鏗鏘清冽。
兩把法寶橫空碰撞,分分合合連續數十擊,鐮刃不斷劃出一道道詭譎的弧線,試圖繞過雙頭劍,卻被攔截了每一次襲擊。
楚子浛不由意外。
她已經和蘇陸戰作一團,對上了那雙鐵骨錚錚的利爪,卻是單手對單手。
楚子浛的一隻手還抓著法寶,蘇陸的一隻手也在捏著劍訣,以控製背後的寸暉。
這卻是經過苦修的劍修才能掌握的本事了。
然而——
她周身源源不斷溢出森森陰氣,楚子浛以靈力構建的力場很快被撕毀。
蘇陸反手擋住一記重拳,手腕翻轉,胳膊軟若無骨一般,貼著楚子浛的手臂絞纏而上。
後者眼露驚訝。
對方的每一寸肌肉裡都蘊滿靈力,兩人手臂相貼的瞬間,已經迅速傳遞侵襲而來,無孔不入地蔓進體內。
楚子浛作為金丹境的高手,自然不會被這樣廢掉胳膊,隻是仍然受到了影響,此時難免有些意外。
“……前輩果真能給人驚喜。”
兩人倏地分開。
楚子浛右手一動,銀鏈盤旋飛舞,鐮刃在空中極速甩動,速度越來越快,織成一片炫麗的光網。
眨眼間,整個光網極速膨脹,轉瞬將方圓十丈悉數籠罩,在這狹窄的空間內,細密鋒利的劍氣縱橫交錯。
在這樣的劍勢之內,行差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蘇陸握住回旋至手中的寸暉,雙手一分,雙頭劍化為雙劍,左劍自上而下劈斬,右劍反手橫架。
——叮!
兩道碰撞聲同時響起。
在這迷眼的繚亂光影中,她一劍壓下了從左側襲來的鐮刃,一劍擋住了後方繞來的鎖鏈。
但凡是境界稍遜,眼力稍差一點,都不可能攔住這兩下幾乎無跡可尋的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