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緩步穿過人群,走向燈影昏黃的街角。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仔細一想,他們倆總共也才見過一次麵,因而乍看仍會覺得陌生。
但那一次又讓人印象深刻,蘇陸至今都還記得他的模樣,所以也有熟悉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相遇就很奇怪,也或許是因為當時他對她來說有些特殊——難得聊得來又不會害她發病的。
而他們不是一個門派的,這還讓她感到更輕鬆了。
蘇陸邁上台階,“你是從這附近經過,還是原本就這片兒工作?”
顏韶站在簷下的陰影裡,“……工作?”
他穿了一席煙青色銀線紗緞外袍,寬袖束腰,越發顯得身量頎長精瘦,腰間垂下玲瓏玉玨,又透著幾分清貴之氣。
以他的容貌氣質,這樣站在街上其實十分搶眼。
然而,附近來往的人,鮮少將視線投落過來,偶爾看一眼也很快挪開目光。
蘇陸猜測他用了某種削減存在感的法術,“祭星教給你分派的活兒?或是你自己的生意?”
她一路走過來也維持了幻術,大多數人看到的就是普普通通一張臉。
有些修為的大約能看出真容,但他們同樣也能感應到深如淵海的靈壓,所以基本不會上來打擾。
“並非每個教眾皆有‘活兒’。”
顏韶莞爾道,“我在冀州也有些薄產,之前來查看收成,遇到從南邊來的修士們,想著玄仙宗的人大約也要到了。”
所以才聯係了她。
蘇陸聽出這意思,又打量他幾眼,見他的姿容分毫無損,不像是自己見過的那些精神病般的魔修。
也可能是因為他的修為高一些?就算接觸了濁氣也不會變得醜陋瘋癲?
她下意識想到蕭天煬,覺得事情多半如此,“所以你在祭星教混得還不錯?”
蘇陸也能感應到他的靈壓,緩和平穩,仿佛也沒什麼不同。
如果是和記憶裡相比——
他們頭一回見麵時,她的修為尚淺,對彆人的靈壓也沒那麼敏感。
顏韶輕輕一笑,“比我在七玄門的時候要好得多。”
他率先抬腿走下階梯,蘇陸下意識跟過去,兩人並肩走在一處,混入了街上穿行的遊人之中。
隨著夜色漸深,集市上的行人也少了一些。
她又看到了幾個修士在逛街,還有一對情侶坐在小樓的屋脊上,親熱地靠在一起,挽著手臂說悄悄話。
如果她想的話,完全可以聽見他們在說什麼,然而蘇陸並沒有這種興趣。
“尚未恭賀你晉入元嬰境。”
顏韶語帶笑意地說道。
他的語調仍然非常輕緩,給人一種說話漫不經心的感覺,也容易讓人覺得沒有真情實感。
不過這話倒是多了幾分真摯的意味,尤其說完他還扭過頭來,認真看著她。
“放眼整個修真界,古往今來,在你這個年紀有此成就的,也屈指可數。”
蘇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
顏韶微微挑眉,“你心裡也清楚,我說得是對的,而我大約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天才們必然聽慣了這種話。”
蘇陸:“啊?”
“你知道你看上去心事重重麼?”
顏韶有些無奈地道,“遠遠看到你,就覺得你仿佛在為什麼事擔心。”
“抱歉。”
蘇陸歎了口氣,“你特意趕來找我,我還這樣,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無趣?”
顏韶微微搖頭,“你遇到的人多了,經曆的事多了,煩惱自然也會多些,待你解決它們就好了。”
蘇陸:“……所以你解決了嗎?還是你根本沒有煩惱的?”
“我也有吧,但或許沒有你那麼多。”
他笑了笑,“我有一些想做的事,但也覺得縱然搞砸了亦是無妨,歸根結底也沒那麼在乎。”
蘇陸懂了,“那挺好的,我大概無法豁達至此。”
譬如她依然會為蕭天煬感到擔心,因為他已經幾個時辰不曾回複消息。
她尚且不可能持有“縱然他死了也沒關係”這種想法。
蘇陸不由又看了他幾眼,目光掃過青年雋秀明麗的側顏。
顏韶微微轉過臉看著她,仿佛在以眼神相詢。
蘇陸:“感覺你在……用玉簡和我聊天時,和現在不太一樣。”
顏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在秘境內那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
他蹙起眉,露出了一點苦惱的神色,“有些意料之外的,我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心情不太好,所以對你也說了些奇怪的話。”
蘇陸樂了,“所以你還是在乎的?不是搞砸了也無妨嗎?”
“那也要看什麼事。”
顏韶輕輕地說道,然後仿佛很隨意地瞥了她一眼,“我若是當真無欲無求,早就飛升了。”
蘇陸:“?”
蘇陸麵無表情地拍了拍手,“那你很厲害。”
顏韶故作憂愁地輕歎一聲,“這不是還在這裡嗎,大約是距離飛升還差一點的,而且我也不是那麼想與他們一樣——”
蘇陸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