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城的另一邊。
王長老走出一處華貴的宅院,門口的兩個年輕修士與他送彆,他絲毫不敢托大,一邊還禮一邊走下台階。
這裡是琅嬛天府來客的彆院之一,在仙盟大會開始前,他們暫居此處。
琅嬛財大氣粗自不必說,王長老一路走出來,所遇到的金丹境修士不計其數,連外麵這兩個看門的都比他修為要高深。
裡麵接待他的巍山峰主更是化神境修為,而這種等級的高手,在琅嬛還有數位。
王長老想著就心裡發苦。
他們鷺山府在徐州仍是第一仙門,其餘的門派綜合實力也比不得他們,但這麼一比就差得太遠。
更糟糕的是,他們曾經也有過數位仙尊,也有過滿門高手的時代,隻是這些年日漸凋零。
修真界曆史上,有不止一個門派,從興盛到頹敗,根本原因皆是後繼無人。
倘若門中沒有高手支撐,就守不住福地秘境靈脈,最終連山府都會讓人奪了去。
他這麼想著就越發覺得不甘,尤其是才見了琅嬛的修士們,此時心裡更是生出幾分怨懟。
——若是那件事成功就好了。
“哪件事啊?”
他耳邊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男聲。
王長老仿佛絲毫沒覺得意外,竟順著對方的問題答道,“百多年前,師尊發現了一個人,可惜沒能——”
他說到這裡,原先渾濁的雙目內現出迷茫之色。
還沒等他清醒過來,旁邊的人抬手彈出一道靈力,直接打在王長老額頭上。
他一聲不吭地昏倒在巷子裡。
長巷前後皆是人來人往的街道,這裡也不乏修士經過,偏偏王長老摔在地上,周圍的人都熟視無睹。
崔槬站在旁邊維持著幻術,同時半蹲下來,一手按在了王長老的頭頂。
……
徐州。
朝水城郊外。
初夏暖風吹拂而來,雪白槐花漫天飄飛,卷起幽香陣陣,山林間的墓園裡一片蒼翠。
在蔥蘢綠樹罩開的陰翳裡,嶙峋墓碑高低起伏。
石板上堆起了一層落花碎葉,又在風中簌簌墜落,劃過黯淡褪色的碑文。
一道渾身素白的人影穿過小徑,停留在墓地深處。
他從懷中取出傳音玉簡,“這接一連三的,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倆闖入靜心宮被抓了?”
“師兄。”
玉簡裡傳來一道低沉穩重的男聲,“你們蕭家,包括寄住你們家的外姓表親,亦或你家的長工仆人,有沒有誰是——”
蕭天煬莫名其妙,“啊?”
崔槬似乎都不知該怎麼說了,“我才對鷺山府掌教的徒弟搜魂,他們在百多年前曾經發現了一個人,這人具備某種天賜之體。”
這是一種籠統稱呼。
暫且不提魔修那些特殊手段,修士要修行需得具備靈根,這就是一種體質。
天賜之體,泛指一切靈根之外的特殊修真體質。
譬如有些人天生經脈全開、天生具備劍骨,亦或是抗拒靈力的絕靈體質等等,天賜之體有很多種類,有的有助於修行,有的則是相反。
蕭天煬微微眯起眼,“哪一種?”
“不知道。”
崔槬沉聲道,“我隻知道他們為了得到這個人,殺了很多人,假設這人與你家有關,而你確定你全家皆亡,那這人可能並不姓蕭——”
蕭天煬默然片刻,“當時那種場景,我確實無暇去尋旁人的屍體。”
若是有哪個仆人沒死而被帶走了,他肯定是不可能發現的。
蕭天煬說著又皺眉,“你不知道是什麼體質?”
“因為那姓王的也不清楚。”
崔槬冷靜地道:“他隻知道天賜之體,以及這種體質能有助他們光大門派——至少他是如此作想的。”
“是麼。”
蕭天煬的眼神倏地冰冷下來,“既然他不清楚,那就問問他師父好了。”
崔槬沉默了一會兒,“所以你這麼多年明察暗訪,居然還不如我問了一個人收獲得多?”
蕭天煬咬了咬牙,“我亦有些線索,但是——”
“但是基本上沒什麼用,你查錯方向了,那群殺手隻是被雇去的散修,拿錢辦事罷了,後來都被滅口了。”
“行了。”
蕭天煬打斷道:“我知道他們是被滅口,我這回來徐州就是因為有線人查到此事,再說早年裡我就問過鷺山府的人——”
“你問的那幾個管事,什麼大事能讓他們知道?”
蕭天煬頭痛地道:“我不是很想在墳前和你吵架。”
“因為你無話可說,否則彆說在墳前,你就算在墳裡都能跳出來吵。”
蕭天煬正要罵街,忽然瞥見遠處緩緩走來一道人影。
這方圓數裡地皆是墓園,葬了千百號死者,清明前後都會有人來祭拜,他此時還維持著幻術,不想多待。
臨行前,他又看了一眼這略顯簡陋荒蕪的墓地。
曾經蕭家在城中也頗為顯赫,然而全家罹難之後,唯有那些遠親來收拾後事,將他們草草下葬。
事實上,他自己的墓碑也在其中,隻是上麵寫著另一個名字。
蕭天煬轉身離去,行至墓園出口,與來人擦肩而過。
那是個身材纖瘦的青年人,一席墨黑的暗紋織錦羅裙,發髻高高挽起,鬢間銀釵橫斜,渾身素色。
她懷裡抱著一捧蒼白的菊花,花瓣上仍殘留著水跡,大約是新采摘的。
那人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一直走入墓園裡,視線不曾偏轉半分,仿佛也沒發覺周邊有個用幻術隱形的修士。
蕭天煬並未在這人身上感到一絲靈壓,在原地停留片刻,看著她的背影在墓碑間越來越模糊,才轉身離去。
他確信自己沒見過那張臉。
……
明月城。
酒樓三層的包廂裡。
蘇陸難以置信地看著窗外,看了一會兒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這才傳音過去,“你還是低調一點吧。”
暫且不提他怎麼進來的,一個魔修混到仙盟大會的場子裡,但凡一不小心,估計就屍骨無存了。
如今大會尚未開始,但僅僅是明月城裡,就已經彙聚了不少彆派高手,如今都在走親訪友,更彆提近在咫尺的武神山了。
“我怎麼了?”
顏韶有些無辜地道,“你看周圍的人都像沒瞧見我一樣。”
蘇陸歎了口氣。
這種級彆的高手,通常都有些特殊本事了。
她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所以她也不覺得對方有什麼奇怪的。
隻是感歎他居然真敢混進來罷了。
蘇陸:“你真不怕死啊。”
東邊街角的人影倏地消失,僅剩下一群麵目陌生的修士來來往往,寒暄說笑,時不時又有華貴或簡樸的馬車經過。
“這不是感覺某人好像需要幫忙?”
她背後倏地響起一道悅耳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