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轉過身,“對了,那是我的表哥。”
霍衢這才走過來,頷首致意:“仙尊彆來無恙。”
慕容冽看了小徒弟一眼,也客客氣氣地還禮,“王上,久違了。”
他們倆雖然見過,但也沒什麼恩怨情仇,故此還能平和相對。
兩人簡單客套了幾句,霍衢就打道回府了,蘇陸感覺著他的靈壓迅速遠去,不由看向師父。
慕容冽又拍了拍她的頭,“你這孩子當真是膽大。”
蘇陸捂住腦袋,“這不就是富貴險中求嘛,關於妖族的力量,需要激發本能,半妖在這方麵有點受限,所以每次都是在生死關頭進境的嘛,給你拿神器隻是順帶的。”
慕容冽其實知道哪個是主要哪個是順帶的,見狀歎了口氣,接過了寰塵塔,“你與你那表兄相談甚歡?”
蘇陸聳了聳肩,“可能吧,他都已經邀請我當孩子的娘了。”
慕容冽:“…………”
他並不覺得霍衢對小徒弟情根深種,再加上兩人今天才初次見麵,也就大致推出了這句話的意思。
慕容冽向來不管徒弟們的私事,因此並不多做評論,“寸暉仍在你手裡?”
蘇陸連忙將仙器拿出來,“師尊拿走吧,放我這裡有點浪費,我如今當真不需要法寶了。”
慕容冽接過了雙劍,神情複雜,“萬劍宗對法寶的形狀規製有所要求,你可知道。”
蘇陸點點頭,“知道,不僅必須是劍,長寬什麼的還得符合標準,所以他們覺得自己是正統劍修。”
慕容冽苦笑一聲,“寸暉其實並不符合,宗門規矩不允許法寶的拚接變形,然而我年輕時不喜歡那些規規矩矩的劍……”
蘇陸低聲嘟囔道:“我也不是很喜歡。”
“師尊畫了圖紙,為我打造了寸暉。”
他又說瀧水仙尊鑄成劍後,還與碧霞仙尊通氣,後者也不太在意這些破規矩,乾脆給師妹走後門,讓寸暉變成了開啟鍛空爐殿堂大門的鑰匙之一。
這事知道的人極少,當年尚且不是仙尊的淩千山算是一個。
蘇陸:“……怪不得他認得,所以他第一眼看見我,就猜出我是誰了。”
慕容冽神情淡漠,“他從不多事,當時我其實也不怕你遇到他,倘若隻有他一個的話。”
從不多事。
蘇陸在這四個字裡品出許多意味,還沒開口,慕容冽就隨手拋了一樣東西過來。
她茫然地接住,驚訝地看著劍鞘上的纏枝玉蘭,一手拔出劍刃,寒意撲麵而來。
蘇陸緩緩抽出蒼白纖細的長劍,薄如蟬翼的劍身上霜氣縱橫,“覆雪?”
她稍微灌注了一點靈力,發現劍身上煥發出耀眼的光輝。
蘇陸猛地撤回靈力,“什麼意思?”
“……天工閣的《神兵圖錄》記載覆雪是上品仙器。”
慕容冽淡淡道,“然而天工閣也隻是一個門派,雖說精通煉器之道,但其閣主也隻是化神境,門中也沒什麼高手。”
“所以?”
“所以我師尊說覆雪是仙器,它就是仙器,天工閣的人不敢質疑半句,哪怕他們覺得這是神器。”
蘇陸一愣。
她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仙尊們的實力足夠打造神器了,幾乎沒有什麼材料是他們弄不到的。
當然有些仙尊不是劍修也不需要法寶,那就另當彆論。
但瀧水仙尊的法寶是個仙器,似乎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她隻能理解成,淩千山拿個破鐵劍都能打敗師弟,那說不定是人家門派傳統,實力足夠強就不在乎身外之物了。
蘇陸:“師尊是說,師祖故意讓人記載覆雪是仙器,但它其實是神器——”
慕容冽點點頭,表示覆雪是瀧水仙尊親手打造的,最初卻不是神器,而是隨著她修為增高,不斷收斂各種新材料強化法寶,最終變成了神器。
那時她也已經是仙尊,並且收了自己為徒。
“神器認主艱難,師尊很多年前就讓我試過覆雪,它一入手我就知道,它與我並不十分契合,當時師尊就預料到,日後它在我手裡,興許也隻能發揮出一部分力量,和仙器無異。”
蘇陸輕輕吸了口氣,“所以她是怕你壓力太大,也怕彆人說嘴,就乾脆向外宣稱是仙器。”
“……不錯,隻是宗主知道而已。”
碧霞仙尊知道是因為她太強了能瞧出來,其他人是分不清仙尊手裡究竟拿著什麼法寶的,隻會覺得強也是人強。
“你與覆雪比我更契合。”
慕容冽淡淡道,“你頭一回拿起它時,它的反應比我第一次觸碰要好得多,比你兩個師兄都要好。”
蘇陸明白了,“但我確實沒那麼需要,而且它是冰屬性的,雖說我知道神器的屬性並不一定要與靈根契合。”
她還是執意將覆雪還給師父,“先不說這是師祖留給你的劍,主要是放在我這裡很浪費,我的本命之力什麼都能燒乾淨。”
慕容冽自然不會強迫她收下,就又接了過來,“……燒?”
蘇陸直接對著空中噴了一口陰力火焰。
慕容冽頓時感覺到了那陰森詭譎的氣息,神情凝重地注視著那一團灰白的烈焰。
這看似黯淡的火焰,其中蘊藏著讓他也感到威脅的力量。
慕容冽不由微笑起來,“你勝過我當年許多。”
蘇陸知道師父是真心為自己高興,“我是半妖啦,再說若是比劍訣法術,我懂得肯定比你在一百歲時要少得多。”
“你還精通封印呢。”
“……你不是也很會麼。”
商業互吹很快結束,慕容冽並不會過多糾纏一個話題。
他提醒道:“書上有記載陰陽屬性能與五行相互轉化,既然你的本命力量能是火焰狀,你或許可以琢磨一番。”
蘇陸點點頭:“陽靈根不好說,陰靈根這個屬性不像是能轉化的,但……我試試吧。”
旋即問起崔槬,“所以二師兄為何不回我消息,他已經去北域了?”
“他閉關深睡去了。”
慕容冽隨口道,“醒來或許就要去了。”
蘇陸才要問他接下來的打算,忽然感應到一股靈壓。
她舉目向河對岸望去,在那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高峰上,一道身影穿過漫山掛霜的樹林,挾著烈烈寒風疾馳而來。
白發男人的身影浮現在水畔,身側蘆花如羽似雪,在風中搖曳了白茫茫一片。
他抬起頭遙遙看了過來。
縱然距離很遠,蘇陸仍然看清了那張英俊無瑕的麵龐。
它曾經出現在一段混亂的、屬於死者的記憶畫麵裡。*
隻是在那段記憶裡,那張臉上浮現著慈愛的笑容,溫情熱切,在陽光下甚至散發出一種近乎聖潔的美感。
此刻——
她很難描述他的神情。
蘇陸望向那雙似藍非綠的眼眸,那色澤濃烈絢爛,偏偏被愁緒填滿,顯得安靜又悲傷,宛如冬日靜夜裡的極光。
白發男人仍然佇立在日光裡,他漂亮得有些不真實,卻又被臉上的痛苦和歡欣賦予了活力。
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同時召喚出棲息在本命法寶裡的幽魂。
白發狼妖嬌小的身影浮現在空中。
女孩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卻是本能地向河岸看去。
蘇陸看著那雙眼睛裡湧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