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她是妖怪——”
蘇陸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後腦傳來一陣陣疼痛。
她看到幾座燒毀的房屋,斷牆上掛著枯焦的屍骸,折斷的梁柱橫七豎八散落在地,空氣裡硝煙彌漫。
此時正值晨間,天幕微青,曦光灑落在廢墟野地上,照亮了前方幾道或高或矮的身影。
“是你把他們害死的!”
其中一個半大孩子指著她罵道,“你這災星!就是你引來了妖怪!”
說著撿起地上的石頭,劈頭蓋臉地向她丟了過來。
蘇陸還有些混亂,見狀下意識向旁邊躲去,避開迎麵丟來的尖銳石塊。
“妖怪,你這沒有爹娘的臟——”
那人見狀一愣,仿佛沒想到她會避開一樣,接著就破口大罵起來,甚至還要繼續從地上找石頭。
蘇陸伸手在頭上摸了一把,指間掛上了溫熱黏膩的血液。
鮮紅刺入眼中,她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就被人用石頭砸了一下。
腦子裡倏然多了一堆破碎淩亂的記憶。
不。
不不不。
這具身體的名字和經曆,與那本該死的十八禁主角完全吻合。
蘇陸想到那位女主的經曆,頓時恨不得當場去世。
“……算了,她的姨母一家也沒了。”
“叔叔一家都死了,就是因為這賤人,我,我,我打死她!”
遠處的幾個人說著話,方才扔石頭的少年越發不忿,直接尖叫著撲了過來。
蘇陸下意識躲開,對方卻不依不饒地衝上前,抓著她的手臂,就要將她推倒在地上。
這一定是場噩夢。
她坐倒在地,手上還緊緊抓著那少年的衣袖,直接將後者也帶翻了。
兩人滾到了一處,少年反手就是一巴掌,她勉強躲開,卻還是被蹭到了臉,同時一拳砸在了對方的鼻梁上,伴隨著骨骼錯位聲,指關節也傳來一陣劇痛。
少年慘叫出聲,伸手在地上摸索著,抓起石頭撞向她的腦袋。
蘇陸眼前猛地一黑,鮮血從裂開的傷疤裡滴落,遮住了左眼。
她從腰後拔出采藥的小鐮刀,一刀捅進了麵前少年的腰上,接著用力一拽,熱血頓時濺滿胸口的衣襟。
周圍響起尖叫聲,幾道人影從遠處跑過來。
蘇陸捂著腦袋上的傷口,站起來踉蹌著退了幾步,右手還緊緊捏著那把鐮刀。
“都離我遠些!誰再碰我,我就和你拚命!”
她聲音沙啞地尖叫道,“我就算死也要毀了你的臉,或者拿走你一隻眼睛,你們自己想想值不值得——”
周圍的村民們漸漸散去了。
不值得。
彆說破相或者瞎眼,就算被砍一道小傷都不值得。
他們和她沒有深仇大恨。
若是她真有本事喊來妖怪,也不至於被欺負了那麼多年。
誰會不知道呢。
地上的少年已經被人攙起來,用一種恐懼又厭惡的目光看著她,最終趔趄著離開去鎮上找大夫了。
隻是有人以為她不會反抗,所以想用她來發泄罷了。
蘇陸坐倒在地上。
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原著裡,女主在挨打時一直落淚辯解,那少年將她揍了一頓就離開了。
但她不想挨這頓揍。
她不想接受原女主的人生和命運。
所有的一切,她都想反抗。
蘇陸歇了片刻,發現頭上的傷口已不再流血,就擦了擦臉,準備去姨母家的廢墟裡翻找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一切都很糟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穿越得很早,大概率可以完全避開原著劇情。
譬如離玄仙宗遠一點。
若是睜眼就已經在閬山,那可能就晚了。
蘇陸走入破屋殘骸,在腦子裡思索著原著劇情,還沒來得及動手搜索,就覺得不太對勁。
有一種令人不適的氣息正在悄然蔓延。
她回過頭。
路邊忽然多出了幾道人影。
他們站得有些遠,容貌模糊不清,卻看得出身上衣料華貴,緞麵在晨曦裡泛著亮,精致的佩飾也折射出道道光輝。
那些人似乎說了什麼話,其中一個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
“你。”
那人向蘇陸招招手,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塊色彩斑斕的石頭,“來試試。”
那種汙濁沉重的氣息越發濃鬱。
蘇陸下意識想要逃跑,還沒邁開腿,就突兀地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一間溫暖的臥室裡醒來。
“你醒了?來吧,穿上鬥篷,聚靈陣已經弄好了。”
有人走進房間招呼道,“嘖,沒想到師尊隨手撿來的人都有靈根,且看看到底是什麼。”
蘇陸踏出門去,寒風暴雪迎麵撲來,遠方群山連綿,山間落雪如煙似霧,卷成一片白茫茫的簾幕,天地間銀裝素裹,冷寂蒼然。
“嗯?為何將你帶過來?”
領路的人笑了笑,“師尊隻是路過你們村子,瞧見你打架的樣子,就如同看到她自己,她小時候因為腿腳不便,被同村的人欺負,後來她就將那人推進池塘淹死了……”
蘇陸眨眨眼,“令師是何方高人?”
“哈?我師尊可是天機星大人的弟子……”
蘇陸:“?”
十四星君。
看來這裡是祭星教的地盤。
蘇陸險些衝口問出自己是否在至寒山,轉念一想,自己隻是個普通鄉村姑娘,不該知道魔修的事。
甚至她也不該知道魔修這個詞。
蘇陸隻能露出茫然之色,而這情緒也不完全是作偽,因為前一刻她還在想如何遠離閬山,這一刻竟已置身北域。
聚靈陣周圍隻有零星幾個魔修,他們大多沒怎麼將這當回事,但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中。
“陰靈根?真的假的?”
“還是天靈根?!?!”
那幾個人聚在法陣旁邊,仿佛不相信一般反複觀瞧,最終確定事實如此,然後不約而同向她投來了注視。
蘇陸:“……”
哪怕原著中女主沒機會測靈根,但從裡的隻言片語,以及這些魔修的反應來看,她也知道天靈根多麼珍貴。
但這件事對她的衝擊著實有限。
她思考的更多的是,此時此刻,自己的人生軌跡已經與原著截然不同。
因為與那鄰村少年的打鬥,導致路過的魔修現身將自己帶走,原著女主一直在挨打,那魔修恐怕看一眼就離開了,也不會觸景生情。
蘇陸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想要遠離玄仙宗,但這不代表她就樂意在魔修老窩裡過活。
不久後,蘇陸被帶上了至寒山山巔。
穿過風雪飄搖的廣場,在那些守衛們的注視下,她邁入了水晶宮的大殿,麵對著十數位祭星教的高層,心情複雜地斂衽施禮,輕輕下拜。
數道視線如有實質般投注而來。
蘇陸垂首不語。
方才她聽了一些關於魔修們的傳聞,知道他們和正道修士行事大相徑庭。
正道修士群體當中,假仁假義惡毒殘忍之輩並不少,但大多也是背地裡行事,表麵上總要裝一裝。
但在魔修的地盤,此時她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血濺當場。
“……這究竟是什麼詛咒?”
前方倏地響起一道聲音,“好生有趣,我竟不曾見過。”
“像是浀陽上官家的手筆。”
“都被滅門上千年了吧?那就是林家乾的?”
說話的人笑道,“一個小村莊裡的半妖,為何能與林家結仇?看來她的妖族母親或是父親還是個人物?”
“那她就不該是如今的模樣……”
“那就去查查……”
祭星教的高層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很隨意地幾句話,就幾乎將她扒了個乾淨,顯然她在他們麵前沒什麼秘密。
在最初的驚愕和恐懼之後,蘇陸也漸漸平靜下來。
這些人閱曆豐富,修為也高,不是段鴻能比的,原著裡清霄仙尊也一眼看穿她身份,並且知道她身具惡咒。
一道陰影劃過黑曜石地磚,有人將她拉了起來,“孩子,你叫什麼?”
蘇陸被人握住了手,體內瞬間升起一陣疼痛的燥熱感,但那感覺隻維持了短短的一瞬間,很快又消退了。
她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心情複雜地報了名字。
麵前站著一個中年人模樣的魔修,一身華服錦繡,釵環玲瓏,看上去美麗溫柔,氣質和藹親切。
“你已經服了抑咒散,這幾日都不用擔心發病。”
魔修微笑著說道,“隻是此藥在你身上,大約用上三五次就會失效了。”
她們的手還握在一處。
蘇陸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無形的電流蔓過全身,穿過血脈。
“……果然是戮情咒。”
魔修微微蹙眉,“他還改動了幾手,倒是頗為狠毒,幸好你不曾在咒發時與人交合,否則毀你根基耽誤你修行不說,想要解咒都幾乎是不可能了。”
所以這就是原因?
原著裡女主在拜師之後,她的仙尊師父,似乎都不曾提起解咒的事,對她的修行亦是沒有太過嚴格的要求,至少是比較段鴻和虞錦書來說。
蘇陸壓下心中的思緒,暗暗將對方說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裡,“謝謝君上指點,弟子想求解咒之法,君上可否賜教?”
魔修鬆開了手,又向旁邊後退了一步,“教主怎麼說?”
“教主不關心這些瑣事。”
旁邊一人悠然道,“不過……天梁星閣下弟子眾多,大約也不缺這一個,何來與我們爭搶?”
蘇陸才知道剛剛與自己交談的是天梁星,在原著裡幾乎沒被提名的星君,看上去對咒術一道很是了解。
若是能拜這種人為師,似乎解咒概率更大些?
“我隻聽尊上的命令。”
天梁星微笑道,“若是他不在意此人去處,那我們也該按著教中規矩做事,而非是爭來搶去,沒得讓人笑話。”
“讓誰笑話?這孩子麼?”
旁邊的人搖頭失笑。
蘇陸禁不住看了他一眼,那是個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頗為溫和,眼中卻隱隱有精光閃爍。
她下意識不太喜歡此人。
蘇陸短暫地觀察了周圍的魔修們,沒有多看,隻掃了一眼,星君們的穿著打扮風格各異,半數的人都沒露出全臉。
大殿正中的玉座空空蕩蕩,顯然祭星教主,那位舜華仙尊,也就是被正道修士稱為魔尊的北域第一高手,這次沒有出席。
大約是覺得一個半妖新人不值得在意,哪怕天靈根亦是如此。
畢竟祭星教內的天靈根也不少。
如今這興師動眾的,顯然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陰屬天靈根——
“從未有過。”
一個身穿赤紅雲紋團花錦袍的年輕男人微笑著道。
他的外袍剪裁彆致,露出半邊精壯肩膀胳膊,上臂纏著圈圈累金臂釧。
紅衣男人饒有興趣地道:“放眼整個神州大陸,也不過是幾個廢靈根混靈根罷了,連地靈根都不曾有過。”
方才的中年男人微微挑眉,看向了蘇陸,“看來巨門星閣下也對你動心了。”
殿中又響起一聲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