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著石榴紅繡金錦衣的年輕女人搖了搖頭,“明明是你想要不顧規矩收了這孩子,卻在這裡說彆人。”
她微微側過頭,轉過那張明豔如朝霞的臉龐,耳畔明珠靜靜懸垂,不曾晃動半分。
紅衣女人看向了蘇陸,“天機星大人也瞧上你了。”
蘇陸還在想著巨門星,那位在原著裡出現過,且是和女主春風一度過的,聞言也隻能假裝無措。
當然,沒人在乎她怎麼想的。
魔修們又開始唇槍舌劍,一番陰陽怪氣你來我往後,氣氛劍拔弩張,甚至靈壓都隱隱逸散開。
蘇陸:“……”
難受。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現在看來下結論太早了。
緊接著,整個殿堂忽然陷入了死寂。
靈壓相繼消失,魔修們神情各異地沉默片刻,他們似乎接到了某種命令訊息一般,天機星似乎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反駁。
“既然如此。”
他歎氣道,“那就按規矩來。”
蘇陸始終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規矩。
她禁不住腦補了他們為此抄起武器在院子裡決鬥的模樣,頓時有些想笑。
頂著各方射來的目光,蘇陸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是什麼?”
“門徒當中天靈根最少的優先。”
天梁星柔聲解釋道,“所以……”
諸人紛紛回頭,看向隊伍前端,那一席漆黑甲胄披著鬥篷的高挑身影。
那邊的巨門星和身側的紅衣女人對視一眼,“小師叔意下如何?”
“我們當中,唯有七殺星閣下尚未收徒。”
天機星微笑道,“故此她先挑,若是她瞧不上你,那再輪到彆人。”
蘇陸:“……”
這在原著裡好像也是和女主沒有交集的人。
七殺星並沒有立刻給出回複,在眾目睽睽下,她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站在了新人的麵前。
“你怎麼想?”
七殺星淡淡問道。
蘇陸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然後乾脆利落地俯身,“拜見師尊。”
事情塵埃落定。
除卻原著裡她們不曾發生關係之外,七殺星主動詢問她的意思,這就已經勝過那些完全無視她意見的人了。
當然,彆說是魔修,就算是正道修士,有時候也不能完全自主決定拜誰為師。
所以蘇陸並不奇怪那些人的舉動,她隻會因此更喜歡自己的新老師。
雖然七殺星不太擅長教學,或者說從未指點過零基礎新人,畢竟能被分給她當屬下的,也都已有不俗的修為了。
至寒山濁氣濃鬱,當天下午,蘇陸就將濁氣引入體內,真正困難的是感受它們,讓它們同化這具身體。
人族修士在這一步驟裡都不好受,半妖更是苦不堪言。
那並不是直接的疼痛,她感到眩暈、反胃、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似乎有隻手無形中攥住了心臟,將血管都扯得亂七八糟。
蘇陸短暫地暈過去幾次,值得慶幸的是,每一回的症狀都比之前減弱了。
等她完全吸納了周圍的濁氣,吸到一種近似於飽和的狀態,她看到旁邊的師尊滿意地點頭。
然後她就被丟到了魔域裡。
短暫的驚恐過後,蘇陸看著周圍遊蕩的魔物,發現它們都對自己視而不見,她意識到魔域對於魔修而言不是什麼危險環境。
天空泛著蒼涼的暗紅,荒原上落滿血色霞光,魔物們漆黑的身影散落在曠野間。
遠方山脈綿延起伏,更遠處有一座火山噴發出熔漿,將蒼穹映出一團燃燒似的赤紅。
她攥著一隻蜷骨的尾巴,傾身埋入湧動的黑霧裡,感受著魔物的身軀構造,以及體內聚合流動的濁氣,試圖控製它。
蘇陸沒花很多時間就得到了一個隨身打手,接下來又收攏了數隻魔物,開始在魔域裡的修行生涯。
七殺星給了她芥石項鏈,裡麵裝了數月分量的食水,蘇陸隻消耗了一半,就發現自己似乎辟穀了。
不久後,她遇到一個進入魔域的正道修士,先前收服的魔物們悉數在戰鬥中消散。
那修士身上有傷,然而本事也不差,他們打了許久,鮮血染紅了焦黑的土地,荒野上拂過的熱風都染上了濃烈的腥氣。
蘇陸早早意識到若是不認真對待可能會死,因此用儘全力地與他拚命。
最後留下的東西已不能被稱為屍身,隻有一地破碎狼藉的殘骸。
蘇陸坐在地上,在那些碎塊和血水裡翻找著,拎起修士的劍,還沒來得及打量,就又感到了另一道靈壓。
來人穿著與死者相似的衣服,大約是同伴,遠遠就看到這一幕,厲喝一聲出劍。
凜冽的白色劍芒劃過平原,勢如驚雷,勁風卷起沙塵碎石,轉瞬間逼至眼前。
蘇陸根本沒有力氣逃命或是抵擋。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那劍芒卻在空中破碎,接著人影一閃,七殺星出現在她麵前。
一身黑甲的魔君拎著滴血的頭顱,又隨手將腦袋丟掉,“……不錯。”
“多謝師尊。”
蘇陸乖巧地表達感謝,“但我的魔物們都沒了。”
七殺星不在意地揮揮手,“你學會如何控製就夠了,唯有那些本事低微之人依仗魔物。”
她們又進了一處廢棄的秘境,據說那裡的一年隻相當於外麵的一日。
七殺星停留了數月,對唯一的徒弟傾囊相授,又將一杆九曲槍留了下來,就瀟灑乾脆地離開了。
蘇陸在秘境裡修煉了許久,久到等她離開時,已經是次年夏日。
七殺星大約是想起還有個弟子,就將人撈了出來,美其名曰帶徒兒去長見識,兩人去了一趟幽州。
天心宗宗主浮焱仙尊常年閉關,幽州仙門也是各自為政的狀態,數百年過去,自然有那因為利益與魔門相交的。
“所以我們就是去討債的?”
“……不一定。”
不久之後,她倆站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裡,麵對著一位掌門和一群長老們。
七殺星冷靜地拿出一紙契約,向他們索要上麵說好的靈石與寶物,並且表示自己不會空著手離開。
那些修士們麵麵相覷,掌門微笑了一下,伸手掐著訣啟動了地下的法陣。
一分鐘後,蘇陸頭昏腦漲地爬起來,把炸飛的半條腿裝了回去。
她一邊運功加速傷勢愈合,一邊提起貫日,劈開了兩個向她衝過來的人。
鮮血飛濺到身上,蘇陸懶得去觀摩屍體,隻回頭看著那廢墟裡升起的黑影。
那龐然大物投下的陰霾,籠罩了整個山頭,廢墟裡的斷壁殘垣皆被覆蓋。
掌門和長老們驚恐的臉上浮現出絕望之色。
他們被無數白骨貫穿,身軀瞬間毀滅,僅剩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元神,然後迅速被黑霧吞噬。
蘇陸清理了周圍的人,就坐在石頭上,淡定地圍觀老師大顯身手。
雖然其實也隻是短短一瞬。
“所以當你說‘不一定’時,意思是我們也可能是來滅門的,取決於他們如何表現。”
“當然。”
七殺星化成了人形,踏過一地殘骸走了過來,“你怎麼樣?這回沒再將胳膊腿裝反了吧?”
蘇陸望天,“上次是因為太黑了我沒看清楚!”
她們開始在許多寶物中挑挑揀揀,七殺星表示你喜歡什麼就留著,其他的再帶回去充公。
蘇陸其實不怎麼缺錢,她殺掉的正道修士身上財物不少,“這樣好嗎?”
七殺星輕歎一聲,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在教中,除了教主之外,沒有你惹不起的人,除了過於得罪他之外,沒有你不能做的事。”
蘇陸:“所以輕微得罪他也是可以的?”
七殺星陷入了沉思。
蘇陸趕忙表示自己是開玩笑的,“師尊對我恩同再造,我不會做出任何讓師尊為難之事。”
七殺星輕嗤一聲,“你若是真得罪了他,我隻會為難如何救你,旁的倒也無所謂,這教中絕大多數人……”
“你都不喜歡?”
“嗯。”
她很坦然地點頭。
她們又前往徐州朝水城的郊外。
夏日暖風吹拂,卷起一片片槐花,飄灑紛揚宛如落雪,墓園周邊泛著陣陣幽香。
“那是我的阿姐。”
她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衫,用幻術掩蓋了空洞的眼窩,抱著一捧潔白的菊花,佇立在嶙峋墓碑之間。
然後指著一座墳墓說道,“寂寞草中蘭,亭亭山上鬆,便是我的名字出處,隻是我還沒過周歲,阿姐就和爹娘一起去了,我記不得她的模樣……這塊地也是蕭家買的。”
石碑正中刻著喬蘭二字,碑文暗紅。
蘇陸早就看到那些蕭氏成員的墓碑,心中還感慨數量有點多,聞言不由一愣,“那邊那個蕭家嗎?”
七殺星慢慢走了過去,走過那些刻著蕭姓的石碑。
她在其中一座麵前停留片刻,“……是,他們因我而死,因為王喬的貪欲而死,也因為那些人將此法傳授與他。”
七殺星輕輕歎息一聲,語調平靜,聽不出多少憤怒和仇恨,“我不會感謝他們幫我的,因為本來就是他們將我害成這樣。”
她回過頭用那雙虛假的眼眸注視著徒弟,“所以來日縱然你叛出神教,我也不會當回事。”
蘇陸啞然片刻,“師尊為何會覺得我想這麼做?”
“十四星君當中沒有半妖。”
七殺星淡淡道,“你對法術和靈力悟性世所罕見,或許你更適合換一種路子。”
接著她表示想獨處一陣,將徒弟趕到了外麵。
蘇陸離開墓園,靠在樹下讀著法術書簡,忽然感到靈壓波動。
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男人佇立在前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那張俊美明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些許冷意。
“以你的修為……在祭星教內也絕非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白衣青年微微眯起眼,“緣何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蘇陸合起書簡,“以你的修為,若是入教,我也該聽說過你,所以你若是沾了濁氣的正派修士,在我麵前就不該如此放肆。”
白衣青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手中紅光一閃,矛刃卷著灼熱氣息橫掃而來。
蘇陸怡然不懼,貫日橫空一劃,濁氣衝天而起,在空中漫舞出一片森然冷意,輕而易舉消弭了撲麵而來的雷火。
兩人隻過了一招,白衣青年的眼神就變了,視線還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從何處學來的槍法?”
他用一種很微妙的語氣問道,“是師承還是家傳?你姓什麼?”
蘇陸:“你姓什麼?”
出乎意料的是,白衣青年直接答了,“蕭。”
蘇陸:“……玉虛玄功,你是蕭天煬?覆雪劍的徒弟?”
明麵身份是正道修士,實際上早就用濁氣修煉,而且自身本事不俗,這樣的人物並不多,更何況這位的年紀和本事都很罕見。
祭星教這邊自然是有備案的。
雖然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但七殺星對這種事都了如指掌,也早早告訴過徒弟,蘇陸很快就對上號了。
“消息如此靈通……”
白衣青年收起了手中法寶,“閣下又是哪位星君的高足?”
他很快就得到答案了。
七殺星走出墓園時,也並沒避諱與他相見,蘇陸遠遠看著兩人站在一處爭吵,甚至相繼給了對方一拳。
她無意去竊知師尊的秘密和私事,故此特意屏蔽了感官,一句都沒聽。
七殺星還有彆的事要做,蘇陸孤身返回北域,途經武神山周邊時,感應到越發濃鬱的靈氣,又想起了師尊的話。
換一條路?
蒼翠山林間靈氣充沛,她坐在樹蔭下,首次試著認真感受著那些靈氣,而不是囫圇吞噬它們化為己用。
許久之後,她睜開眼睛,接著一愣。
不遠處有一個人,抱著手臂站在樹下,饒有興趣地看了過來。
那人身形修長,一席青衣水袖,眉目昳麗,生得豐神俊秀,宛如畫中走出的仙人。
“先修靈氣再修濁氣的人遍地都是,你這樣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他輕飄飄地說道。
蘇陸站起身來,“那你就長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