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追逐著光的凡人吧。”北原和楓想了一會兒,然後這麼笑著回答。
他對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得很。
他不是人類文明中那些最為閃耀的群星;也不是那些有著改變世界願望的偉人;更不是那些不管遭受了什麼樣的打擊,還能夠繼續懷抱著理想走下去的意誌堅定者。
他隻不過是在追逐著人類文明裡這些璀璨的光輝而已。
北原和楓彎了彎眼眸,看向還顯得相當年幼的費奧多爾,語氣裡帶著笑意:“怎麼,有點意外?”
“的確,但仔細想想也很合理。”費奧多爾看上去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向他點了點頭,“隻是有一點好奇,您這樣的性格到底怎麼培養起來的。”
“小孩子不要那麼糾結大人的過去。”
北原和楓“嘖”了一聲,嘴角揚起一個戲謔的弧度,然後伸手把按住對方的腦袋,狠狠地揉了一把,“很不禮貌的——”
嘖,頭上頂著一個“戰爭與和平”的狀態就是爽,至少在莫斯科的最後一段時間裡可以想怎麼浪就怎麼浪。
罪與罰,那是什麼,能吃嗎.jpg
費奧多爾:……
還是一個幼崽的飯團倉鼠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感覺和對方搭話的欲望瞬間消失了大半。
“也沒有必要那麼執著地要和我聊什麼吧?畢竟我隻是一個超級無害的旅行家哎。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不被卷入任何麻煩,能安安心心地好好旅行。”
這會輪到旅行家有些無奈了。他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陀總對他的關注度那麼高。
托爾斯泰是他自己湊上去交的朋友,伊麗莎白是因為她看到了“未來”,伍爾芙是因為伊麗莎白和純純的意外。
那麼問題來了,陀總他該不會是因為托爾斯泰的事情才對我這麼上心的吧?
“的確如此。”費奧多爾先生露出一個看起來就顯得很假的笑,“但真的很讓人好奇啊。”
行吧,劇本組無聊的掌控欲,加上比貓還要離譜的好奇心。
北原和楓虛起眼睛,同時為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稍微感到了一絲遺憾。
“倒黴的運氣加上能看到彆人靈魂的小天賦罷了,能有什麼可好奇的。”
旅行家簡短地給自己下了個定論,然後轉過頭,繼續看著正在走向高潮的劇目。
此時,台上的男中音正在唱著來自《瘟疫流行時期的宴會》的《鼠疫頌》。調子似乎是選用了某篇俄羅斯民間的小調,充滿了自由的活力和生命的激情。
也正是普希金在酒吧裡自由發揮寫出的那一段。
如果說在原來的世界,它代表著“人”的勇氣和覺醒;那麼在這個世界,它則可以代表著一個民族在戰爭後的重新振作,也代表著一位詩人的涅槃和新生。
“樂在親赴沙場,戰鬥廝殺。”
北原和楓閉上眼眸,腦海中的圖書館裡,那本被命名為《普希金詩集》的書緩緩打開。
他輕輕地應和著這首歌的調子,指節微微彎曲,在椅子上打著節拍,低聲重複道:
“樂在麵臨深淵,無所懼怕。”
“樂在航行於怒吼的海洋——
沉沉的烏雲,翻滾的浪花。”
“樂在狂風把人吹得不辨方向。”
這一句話是邊上的費奧多爾接了過去,少年的嗓音中雖然還有著稚嫩的味道,但也已經帶上了幾分沉靜的氣質。
“樂在瘟疫的蔓延和它肆意猖狂。”
“以死亡相威脅的一切,
在視死如歸的人們心裡,
隻是無法形容的樂趣的激起。”
少年跟著歌曲的調子把這句話念完,然後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您說的沒錯,的確是火焰一樣的句子。”
“說來慚愧,至少我在文學鑒賞上還是有一點不知所謂的自信心的……所以你想乾什麼?”
旅行家睜開雙眼,警覺地看著對方麵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時心裡再一次湧上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所以我對北原先生的警惕心一直感到很好奇呢,自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開始了吧?我可還沒做什麼誒。”
等你真的做了什麼,那就晚了……
北原和楓在心裡如是吐槽道,表麵上很認真地回複:“因為被火焰當作薪柴燒死,對我來說並不算個很好的死法?”
“這樣嗎?”費奧多爾故意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然後笑著道,“那就這樣吧,北原先生寫的《複活》是給他的嗎?”
旅行家自然知道那個“他”指的誰,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指正道:“不,是托爾斯泰寫的《複活》。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全篇都先給你看過後再交給他。”
“我的意思是。”費奧多爾看上去對這個回答並不奇怪,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語氣,“北原先生不介意也給我寫幾本嗎?這樣說不定我就不會繼續故意來找您了哦。”
你這個“故意”和“繼續”用的就很有靈性……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抵禦住誘惑,十分可恥地一腳跳入了對方早就挖好的坑裡:“一本。你彆來找我麻煩。”
“兩本。裡麵還有尼古萊的份呢。”
“兩本就兩本。”旅行家噎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咬牙切齒的幽怨語調回答道,“這樣行了吧?”
你們還真是“摯友”啊,嗬嗬。
費奧多爾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乖巧無辜又可愛,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這位人的古怪語調:“那就謝謝北原先生了。”
北原和楓不想說話,北原和楓選擇繼續看自己的歌劇。
他早該知道的,就算是十三歲的魔人,他也還是魔人,同樣都是能把你給坑到被賣了還能替他數錢的家夥。
話說回來,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什麼短篇嗎,他真的不想在抄完三十多萬字的《複活》之後,再去抄一本四十萬字的《罪與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