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聊贈一枝春(1 / 2)

“……非常感謝你還能在萬忙中想起來給我一份《複活》的初版——我自己有時候都快忘了。我一開始都不敢想我在世界上見到這本書,哈哈哈哈。

順便一提,額很喜歡這個故事的結局。光是這一本書,就足夠你去競爭俄羅斯最優秀的作家的寶座了。

也許未來的人們會在文學史上麵見到你的名字,說不定還會順帶提起我。一百年後,這個故事或許會成為一段非常有趣的曆史吧。”

北原和楓往鋼筆筆尖上嗬了口氣,讓墨水的流動稍微順暢了一點。

他看向走廊外,安東尼正坐在庭院裡的鋼琴前麵,努力地用手去夠那幾個離得比較遠的鋼琴鍵,惹得邊上看熱鬨的歌德一直在笑。

草坪已經從枯黃變成了泛著翠意的顏色,上麵似乎還掛著清晨的露水,顯現出一種青澀又稚嫩的柔軟。

“對了,我記得上次和你寫信的時候提到了那天晚上的音樂會?我可沒想到你竟然會拉的也是小提琴……一開始我還以為費奧多爾那家夥的大提琴是和你學的呢。

安東尼最近好像有點學鋼琴的打算,其實這件事也很好,多學些音樂總是不錯的。他以後還可以給自己的玫瑰花伴奏,很有意思,不是嗎?

如果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是這麼大的樂器可能沒法帶回他的星星上吧。在寂靜無聲的宇宙裡,人類太需要一點音樂了。”

北原和楓撐著臉頰思考了一會兒,耳畔聽著安東尼在歌德的看戲式指導下彈的《小星星》,像一地的碎珠子一樣,散成一團、蹦蹦跳跳,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但給人的感覺也挺可愛的。

旅行家笑了笑,在這個早春的早晨給這封信寫下了結尾:

“說起來,有時候我覺得大自然的生命力會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就好像在一個晚上之間,所有的故事都從冬天的泥土裡冒出來了。

以前我聽過一首詩,叫做《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但不得不說,德國的春天也總是來得不講道理,或許全世界的春天都是這個模樣?

昨天我在花店裡買到了新鮮的矢車菊,這種藍汪汪的小花真的很美。而且它特彆像是俄羅斯的向日葵,都是和太陽一樣,異常燦爛的花。

柏林這座城市沒有什麼特彆驚豔的風景——請原諒我這麼說,但這周我的確沒有拍下什麼值得看的圖片。柏林的美在於它裡麵生活的人,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不過春天來了,隨著草木的生長和湖泊的解凍,也許會出現更多有趣的地方?

說起來,我把一枝矢車菊夾在信封裡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或許可以把它做成一個書簽:這樣你說不定就有一個比其餘人都要早到來一點的春天了。

矢車菊的藍色很容易讓人感到幸福,就當做是我的一個小小的祝願吧。希望托爾斯泰先生能在春天裡如願以償地遇見喜歡你的鴿子哦。(畫上了一個笑臉)

你永遠的朋友,

北原和楓

2006年2月17日”

這麼快又是一年的除夕了啊。

北原和楓看著信紙上整整齊齊的俄文字母,一時間有些恍如隔日的感覺。

去年除夕的時候,他的俄語還寫的是歪歪斜斜,扭曲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樣子呢。沒想到現在都已經有模有樣了。

旅行家笑了一聲,把這封信折疊好,再附上自己口袋裡的矢車菊,一起塞到了信封裡,貼上有著勃蘭登堡門圖案的郵票。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孤身一個人了。

朋友啊……對於一個背井離鄉、在一條道路上踽踽獨行的人來說,真的是非常神奇的存在,不是嗎?

北原和楓微微彎起眼睛,看著庭院裡的兩位友人,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朝歌德好奇地問了一句:“說起來,今天怎麼沒看到康德?”

“因為臨時改課表了。”歌德從懷裡掏出一顆梨子,哢嚓哢嚓地啃了幾口,這才悠悠閒閒地回答道,“你也知道,他什麼都能教,所以每次有人臨時缺席都是找他來著。”

更何況,雖然康德一直自我吐槽自己的教學水平爛得一塌糊塗,但這位個子嬌小、表情總是平靜且嚴肅的教授在大學裡的確極度受到歡迎。

甚至可以說,每次他來代課的時候學生總是歡呼一片,擠過來蹭課的人從教室一路塞到了走廊,讓不少老教授感到了世界的參差。

就是康德自己不一定會多高興就是了——畢竟這種事情多多少少會打亂他那嚴謹到有些苛刻的生活節奏。不過以他在外人麵前的好脾氣,也不會特彆拒絕這種事情。

“那可真是辛苦。這還有時間散步嗎?”旅行家感慨了一句,看著安東尼終於勉勉強強地把這首《小星星變奏曲》的第一段彈了一遍。

“應該不會擠占到散步的時間,畢竟這也是伊曼努爾他著名的習慣了。我跟你講,什麼叫做著名景觀啊——每次他出門都要被街上的人注目禮的!”

歌德三兩口就啃完了梨子,然後把吃剩下來的殘骸熟練至極地丟到了垃圾箱裡,語氣聽上去還有點酸:“明明我才是超越者哎……結果這個家夥竟然人氣比我還要高。”

“噗。”北原和楓忍不住笑出了聲,被某隻狐狸哼哼唧唧地瞪了兩眼才勉強收斂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可能隻是覺得這麼嚴謹又冷靜的紳士很可愛吧。”

“有什麼可愛的啊,這家夥亂七八糟的毛病可多了,比我這個處女座還要想使處女座……”歌德嘀嘀咕咕了幾聲,看起來很不爽的樣子。

北原和楓“唔”了一下,為這兩個人亂七八糟的關係搖了搖頭,然後走到鋼琴前麵,揉了揉正在研究鋼琴曲的小王子的頭發。

“感覺怎麼樣?”靠譜的大人低頭看了一眼,順便把小孩子有些泛紅的手指握在了手裡,小心翼翼地按壓了幾下。

“好奇怪。”

安東尼抬起頭,指了指琴譜上排列著各種奇怪符號的五線譜,小聲地抱怨道:“這些音符排列的樣子真的很奇怪……它不像是我印象裡麵的星星。”

雖然星星的確是很可愛的,在漆黑的宇宙裡總是顯得那麼溫和和耀眼,但它們的光並沒有那麼活潑,反而沉浸在清清澈澈的寂寞裡麵。

小王子有些悵然地看著鋼琴的黑白鍵,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沒有離開那顆星球的時候,在一天晚上,亞當斯先生和自己說過的話。

——你知道嗎,我們現在看到的光其實來自於這些星星的十幾億年前……或許還要更遠。也許我們就是這道光十幾億年以來,唯一遇見過的智慧生命。

在冰冷而遼闊的宇宙中,被每一道光照耀的人都是奇跡,照耀著我們的每一道光也是奇跡。正是兩個奇跡的彙合,我們才看到了星星。

我們眼中的每一顆星都是奇跡的產物。它們隔著十幾億年的距離和你打了一個招呼,於是你抬起頭,就看到了它們寂寞而溫柔的笑容。

北原和楓看著這個似乎一下子有些憂傷起來的孩子,無聲地歎了口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在下一秒就被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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