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試著彈你自己的星星吧。”
歌德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笑眯眯地截住了北原和楓想要出口的話,順手把上麵的琴譜拿走了:“如果彈的不是自己喜歡的聲音,那學樂器也沒有多大意思。”
“……嗯。”小王子看著歌德,乖巧地點了點頭,很快就從之前的情緒裡麵脫離了出來,然後跑到旅行家的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對方,樣子顯得有些猶猶豫豫的,“北原……”
“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粘人啊?”旅行家有些好笑地半蹲下身子,彈了一下對方的腦袋,“想要彈鋼琴的話,我教你一個方法怎麼樣?”
安東尼用好奇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大人:“是什麼方法?”
“你看。”北原和楓笑了笑,手指在鋼琴上麵按下一個鍵,“你看到了什麼?”
小王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矜持旋轉的銀色的月球,還有流淌出的柔軟金屬,以及凝固成夢境的水晶。”
旅行家又按下了另外一個鍵:“這個呢?”
“是踢踏舞!腳步踩著上升的音符,一點點地向上跳躍。還有太陽中生長的稻穀,風吹過來就聲勢很大地喧囂著……”
手指在鋼琴上麵滑出一串連音。
“是滾動的圓球,還有樹梢嬉鬨的橘子花,生機勃勃地擠成一團。橙色的彈珠朝人的身上撲過來,每一顆都發著很漂亮的光。”
安東尼想了想,接著用很高興的語氣回答道:“嗯,還有北原的眼睛!北原的眼睛也是這個樣子的!”
北原和楓的手稍微停頓了一下,橘金色的眼底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向旁邊一邊吃蘋果一邊圍觀的歌德問道:“誒?很像嗎?”
歌德把自己新掏出來的蘋果放下,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怎麼說呢,這麼輕快的連音和你本人不太像,但和你的眼睛的確挺像的。”
旅行家有些古怪地摸了摸下巴:這年頭彆人眼裡的濾鏡都是這麼大的嗎?雖然說這對橘金色的眼睛看起來的確挺漂亮的……
思考著眼睛問題的北原和楓站起身,把位置讓給了在旁邊有點躍躍欲試的小王子,順便十分熟練地從歌德的口袋裡掏出了顆草莓。
“說起來,你是處女座啊?”旅行家在歌德心疼的表情下一口把草莓咬掉了一半,含含糊糊地問道,“你的強迫症可比康德先生好太多了……”
“可能是被另一位約翰‘先生’影響了吧。”
歌德嘟囔了一聲,語氣聽上去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所以說,為什麼有人中午起床、晚上工作,天天打牌抽煙——更重要的是,整天把自己浸泡在爛蘋果味裡麵啊!”
北原和楓:“……”
好家夥,這麼厲害的嗎?該不會歌德天天打亂康德計劃的原因就是他自己當年也遭受過這種待遇?
“不過現在我也見不到他了,那個家夥再怎麼煩也煩不到我這裡來。”
歌德哼哼了兩聲,聲音卻明顯逐漸低落了下去:“不過他應該在魏瑪吧……應該。不過我也不希望他回來,好好在國外待著吧。”
魏瑪……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地名太過具有標誌性,以至於一下就讓他猜到了歌德口中那個人的身份:“他也參加了七個背叛者?”
“是啊,七個背叛者裡麵竟然有一半都是我熟人,就見鬼的離譜。”
歌德想了想那七個莽到不行的理想主義者,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牙疼:自己當年認識的都是什麼樣子的人啊!
不過他很快就緩了回來,也沒有太在意這件事——不管怎麼樣,他一向尊重自己朋友的決定和去留,何況對方現在也沒有出事,轉而開始興致勃勃地向旅行家分享起了自己的某些發現:
“你知道嗎?我現在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每次我在那個家夥那裡的跳腳的時候,他總是笑得那麼開心了,逗強迫症真的很有意思哎!”
北原和楓嘴角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伊曼努爾的強迫症真的很好玩,比如說他散步的時候從來都不會說話,也不會和彆人一起散步,每次都是規定時間裡的八個來回……”
旅行家沉思了兩秒,有些疑惑地問道:“可是我之前好像看見的是你在和他一邊聊天一邊散步吧?”
“沒辦法嘛——反正伊曼努爾他又不是第一次因為我破例了。”
歌德眯了眯他那對灰色的眸子,語氣輕快得像是要飛起來:“對此我可是相當自豪的!”
如果有一個堅定不移的強迫症患者,能夠因為另外一個人打破他多年以來的生活規律,試著去包容和接納你的存在。
——那麼恭喜你,你對於他來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北原和楓笑了笑,沒有管這兩位雞飛狗跳的關係,而是聽著安東尼認真彈奏的鋼琴,是和之前的氣質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斷斷續續的音符製造的是一種斷斷續續的憂傷感,好像天空中正在下著雨:一種閃著光的、像是星星一樣閃爍著的雨。
細細的雨,還有青草淡淡的香氣和土腥味。柔柔軟軟又綿密地落下來,無聲地滋潤著什麼東西,在大地和天空之間無聲地勾連。
“細雨濕流光……”
北原和楓幾乎是下意識地輕聲地念了一句,然後笑了起來:“說起來,德國的春天來得真快啊。我還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呢。”
“的確。我數過,昨天的這棵樹上麵才有三十五片葉子,今天早上已經有六十一片了。真是一個奇跡,不是嗎?”
“呃,所以人竟然真的能夠無聊到去數樹葉的程度?”
“喂喂喂,你這什麼語氣。這又不是我數的樹葉,是康德乾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那你在乾嘛?”
“唔,還能乾什麼,我當然是在看著他數樹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