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楓很難形容波德萊爾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巴黎?
波德萊爾是他見過的和這座城市的氣質最相符合的人,或許之後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這麼像這座城市。
把自己所有的美麗和惡意都大大方方地展現出來給彆人欣賞,濃鬱的愛意下麵永遠都是危險而輕慢的打量,最浪漫也最無可救藥。
就像是從淤泥裡麵盛開的一朵有毒的花。
但不得不說,他已經開始習慣自己身邊多出了這樣一個顯得過於輕佻和活潑的家夥了。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鐘表,垂下眼眸,微微地歎了口氣。
10:59
按照他這些天來的觀察來看,波德萊爾一般會在每天10點到11點之間賭到衣服輸光,被紅燈區的姑娘們從裡麵丟出來。
今天竟然沒有嗎?
“該不會這個家夥真的賭贏了一次吧?”北原和楓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有點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手機,最後決定還是再等一會兒。
畢竟這個倒黴鬼每次被丟出紅燈區後,好像能喊的人好像也隻有自己……你在法國的人緣到底是有多差!
旅行家呼出口氣,回到書桌前,把自己的旅行手劄打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在上麵寫著自己的波德萊爾觀察日記。
說起來,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和那些苦惱於怎麼和自家難懂的幼崽溝通的家長們一模一樣。
“我覺得你完全沒有必要理睬那個家夥。”玫瑰小姐端莊地坐在他的書桌上,一點也不客氣地提議道,“他給我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她今天特意提出來了要和旅行家住上一晚,為的就是對他進行一番好好的勸說,免得這個有時候顯得過於溫柔和包容的旅行家被某些不懷好意的家夥騙走。
“我知道。”
北原和楓頭也沒有抬,隻是在紙麵上繼續寫著自己總結出來的幾個特點和應對方法,語調聽上去依舊是溫和的。
“波德萊爾算不上是什麼好人。他說不定還想象過我被殺死的樣子……”
“那你還那麼縱容他!”
玫瑰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張牙舞爪地露出自己四根尖尖的刺:“我可不想哪天發現你變成某個變態的人體標本!”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瞬,真誠地詢問道:
“……玫瑰小姐,我能問一下,你最近到底在都和安東尼看什麼電視節目嗎?”
玫瑰小姐的動作微微一僵,之前凶巴巴的氣勢瞬間消失,開始左顧右盼了起來:“對了,我突然發現這幾天的天氣不錯,你打算去埃菲爾鐵塔嗎?前幾天你不是一直在念叨嗎?”
北原和楓幽幽地注視著這朵不知道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帶著小王子看了多少狗血電視劇的玫瑰花,伸手把對方的花瓣戳得縮了起來。
玫瑰心虛地把自己的花瓣合起來,低下頭不敢看著對方,直到敲窗戶的聲音打斷了這個有點尷尬的氣氛。
“北原!”
來者很耐心地用指節“扣扣”地敲了兩下,有幾個單詞顯得不清不楚:“你要不要來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波德萊爾?”
北原和楓有些驚訝地扭過頭,有點沒想到對方會在這時候出現,起身把窗戶打開來,眉毛微微一挑:“我記得這裡是六樓吧……”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
波德萊爾嘴裡笑吟吟地叼著一隻深紅色的玫瑰,從窗戶外麵跳了下來,對著旅行家行了一個貴族禮。
即使嘴裡多出了一朵花,他的語調依舊還是顯得那麼輕盈而優雅,有著詩歌般的深情:
“我借著愛的輕翼飛過高樓大廈,因為鋼筋水泥土的牆垣是無法把愛情阻隔的。*”
“晚上好,我親愛的愛人。
波德萊爾似笑非笑地咬著玫瑰花的花梗,酒紅色的眼眸微微彎起,在月色下流淌著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來自真心的款款深情。
他的姿態是有點強勢的,甚至是帶著一種隱藏的逼迫和侵略性。
但在另一方麵,他的眼睛裡又充滿了小心翼翼的味道,甚至都沒有說什麼,隻是期待著對方能夠取下自己嘴裡的玫瑰花。
取下這朵花吧。
拿走這一根荊棘吧。
“……”
北原和楓歎息一聲,伸手將他嘴裡咬著的玫瑰取下,嗅到了花朵上麵濃鬱的血腥味。
“很疼嗎?”
他閉上眼睛,把踏著夜色前來的異能者抱在了懷裡,就像是抱住了一片沾著鮮血的羽毛,輕聲詢問道。
“沒有——真的一點也不疼哦。”
波德萊爾歪了一下腦袋,把自己的頭枕在北原和楓的肩窩裡,眼睛愜意地眯起,用一種輕快而愉悅的語調回答道。
“而且北原還願意這麼安慰我,總得來說還是賺到了!我是不是超級超級聰明!”
“嘖,你就是笨蛋吧。”
北原和楓有些頭疼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按了一下對方的眉心,把人帶到了床邊上坐下,然後便開始在房間裡麵翻找起了藥品。
“你總是這麼喜歡傷害自己嗎?”
“嗯?其實也還好,我害怕的不是多了什麼傷口,而是連傷口都不知道在哪的疼痛。”
波德萊爾滿不在乎地躺下來,懶洋洋地在床上麵打了好幾個滾,一點也沒有自己是陌生人的自覺,被玫瑰小姐凶巴巴地看了好幾眼。
“如果這種明確的疼痛能換來愛——那該是一件多麼值得的交易啊。”
他把自己陷在柔軟的床褥上,發出一聲夢幻似的歎息:“你看,就從我們的初遇開始:如果我沒有故意傷害自己,你也不會這麼在意我,不是嗎?”
人們憐憫受傷的生物,擔憂會自我傷害的生物,而他利用了人們這種與生俱來的善意。
他把自己折磨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這樣就可以博得溫柔者的一個愛撫和一個吻。
“不一樣哦。”
北原和楓輕聲地說道,從抽屜裡麵找到了棉簽和鹽水,以及一些治療口腔的噴劑,把它們都端到了床上,順便打開了床頭的燈。
“就算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還沒有那麼戲劇性,我依舊還是會放不下心的。”
旅行家調整了一下燈光,轉頭看向了身邊把整個人埋在了床上的波德萊爾,眼神難得有點嚴肅:“過來讓我看一眼。”
“唔呃……北原,你真的好像普世意義上麵的媽媽哎。”
波德萊爾嘟嚷了一句,但還是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子,乖巧地湊近,以馴服的姿態微微張開自己的嘴:“啊——”
北原和楓借著光看了一眼,眉毛微微皺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波德萊爾故意的,不管是舌尖、唇內側、牙齦還是口腔內壁上麵都劃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微微滲出的血液混雜著濃鬱的甜腥。
“你這是拿帶刺的玫瑰來漱口了嗎……而且都不怕傷口感染的?”
旅行家虛起眼睛,沒好氣地說道,同時從旁邊拿起了棉簽,沾了點鹽水,在傷口的部位小心翼翼地擦拭著。
“唔,因為玫瑰花的刺紮在嘴裡的感覺有一點特彆嘛,所以忍不住多體驗了幾下?”
波德萊爾的目光漂移了一瞬,然後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