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北原為什麼會對我放不下心呢?我可覺得我沒有什麼大問題哦。”
“因為你的心裡存在著很深的憎恨,但又不想要解剖任何一個你見到的人。”
北原和楓手指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感受到了對方身體微微的顫動,但沒有任何的表示,隻是心情有點複雜地輕輕地擦過另一個傷口。
“所以你把自己架在了解剖台上,你看著解剖刀貫穿你的心臟,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永無止境地折磨著自己……好了,彆亂動,現在噴一下藥就可以了。”
波德萊爾沒有說話,旅行家就當做他已經默認了,拿出藥劑簡單地噴了兩下,示意對方閉上嘴,就又開始收拾東西。
好像對自己之前嘴裡說出來的、幾乎可以說得上尖銳的剖析一點也不在意似的。
但波德萊爾顯然很在意,在意到抱著被子在北原和楓的床上滾來滾去,嘴裡還在委委屈屈地抱怨著什麼。
“好糟糕,簡直糟糕透了!北原你真的非常非常討厭誒——沒有經過彆人的允許就擅自看穿內心的想法什麼的……”
北原和楓把東西全部都收拾好,順便按了一下已經不滿到快要炸開花的玫瑰小姐,回過頭,笑著反問了一句:“所以呢?打算怎麼做?”
“這還用問嗎?”
波德萊爾立刻停止了自己打滾的動作,用手把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眼眸明亮得就像是夜裡麵的一顆星。
“北原!今天晚上我們睡一起吧——”
被北原和楓按著的玫瑰小姐愣了愣,然後瞬間就炸了毛,豔麗的花瓣上好像都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
“北原!你今天彆攔著我!我今天晚上不把他罵死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著念一遍!這家夥想什麼呢?一起睡?給我做夢去吧!”
北原和楓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玫瑰小姐的花瓣,試圖把這隻護短得要命的玫瑰安撫下來。
然後他看向了波德萊爾。
年輕的超越者在得到允許前就已經理直氣壯地把整個人都裹進了被子裡,隻露出來綺麗又精致的半張麵孔,黑色的長發散亂地披在床上,在月光下有著一種奇異的美。
——就像是在月色下盤成一團的蛇,美麗的驚豔感與令人毛骨悚然的厭惡並存,乖巧溫順的無害與帶著陰冷的危險交織。
他正在思考我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北原和楓注視著對方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彎了彎自己的眼睛,“噗嗤”一笑。
他揉了揉氣鼓鼓的玫瑰小姐的腦袋,坐到了床邊,任由波德萊爾笑嘻嘻地湊過來,理直氣壯地枕在他的膝蓋上。
旅行家溫柔地垂下眼眸,一隻手遮住了對方好像閃著光的酒紅色眼睛,另一隻手緩緩地捋著對方的黑色長發,聲音裡好像含著笑意:
“好啦,現在可以安心了嗎?”
“……”
“太像媽媽了啊,北原。”
波德萊爾眨了一下眼睛,用一種聽不清情緒的語調抱怨道。
他的睫毛以很小的弧度輕輕地在旅行家的手心裡擦了一下,像是一隻飛蛾掙紮著撲朔被血跡沾汙的翅膀。
“我想要找的可是情人誒。”
“嗯……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區彆?畢竟我也不可能答應你的。畢竟我可不是巴黎人——相反,我應該是你眼裡最無聊的正常人才對。”
“你哪個方麵算是個正常人了,真正的正常人看到我就應該跑得遠遠的吧?”
波德萊爾合上眼睛,發出一聲嘲諷似的輕笑:“還有哪個蠢貨會任由一條馴服不了的毒蛇爬在自己的脖頸上呢?”
“如果是情人的話……這樣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傷害他。這些願意和我混在一起的人不比最卑鄙下流的站街女要好多少*,我們都是在巴黎的黑夜裡腐爛的一團淤泥。”
他似乎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們都是肮臟到臭不可聞的蟲豸,我也隻能和這些人為伍,最後變成這些人的樣子。但是如果是母親,那我也隻能把我所有的一切都遞出去了。”
即使她是這樣地憎惡著我,想要把我殺死,折磨著我的身體,讓我在這個世界上停止呼吸,將我作為她最大的恥辱。
但我依舊沒法反抗,隻要是一個不帶有任何同情、愛戀、悲憫的撫摸也好。
我願意為此付出我早已肮臟的心,即使你可能在下一秒就會用輕蔑的態度把它丟棄,送給黑夜裡的野獸啃食。
我無法拒絕愛,就像是我無法拒絕在我自己的身上進行一場沒有儘頭的淩遲。
“可你之前還在想著我死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北原和楓揉了揉他的頭發,笑著開口。
“因為北原死掉的樣子也一定很美啊……等你的身上爬滿蠕蟲的時候,等你血肉已經腐爛的時候,等蟲豸和醜陋的爬行類爬入你的身體,分享著你的靈魂的時候……”
波德萊爾的一隻手搭在了旅行家的手上,喉嚨裡好像含著一團模糊不清的夢,連話語都近似於一種囈語:
“這樣我就可以在你的墓碑前親吻你,抱著你的屍首,再也沒有人會來打擾,或者把我們分開,就算是你也做不到。”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真誠地回答:“其實我打算在死後火化來著。”
波德萊爾的身體微微一僵,然後就超級委屈地嚶嚶嚶了起來:
“嗚哇!好過分!北原你不要老是這樣打破這種氣氛啦——我不管,作為賠償,你得陪我去巴黎的下水道玩!”
“嗯,其實你直接這麼說也可以?”北原和楓歪著頭,眼底有著一絲無奈,“我肯定是會答應你的啊。”
“誒誒?真的嗎?可是那裡有好多成群的老鼠,還有白花花像是海浪一樣的蠕蟲,肮臟發臭的黏糊糊的腐肉……”
“波德萊爾先生,雖然我感覺還成,但是你再這麼說下去的話,玫瑰小姐就要罵人了。”
“啊?玫瑰,什麼玫瑰?是我剛剛給你送過來的那一朵嗎?說起來這朵黑魔術玫瑰我可是花了好久才找到的!是在開得最豔麗的時候摘下來的花哦。”
“啊,已經開始罵了。你真的很會戳這位女士的怒氣點呢。”
“唔?”
波德萊爾有些迷茫地晃了晃腦袋,但是因為眼睛被蓋住了,什麼都沒有看到,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糾結這個,轉而興致勃勃地說道:
“對了北原!明天晚上我們巴黎公社要搞團建,你打算來嗎?雨果社長,還有普魯斯特,大仲馬……很多人都會出場的哦。”
“所以位置在哪?”北原和楓看了一眼時間,有點好奇地問道。
波德萊爾的聲音透著理所當然的味道:“紅燈區啊,否則還能在哪?”
“……哦,這樣啊,挺有你們特色的。”北原和楓沉默了一秒,乾巴巴地回答道。
不愧是你們,法國人。
然後下一秒就按著波德萊爾的頭,壓著他去好好睡覺去了。
深夜,漆黑的夜色裡。
旅行家看著生著氣生著氣就睡著了的玫瑰小姐,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沒有吵醒把頭枕在了他腿上麵的波德萊爾。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一隻被自己插在了空玻璃瓶裡麵的玫瑰。
黑魔術,這就是這種玫瑰的名字,深紅的色彩柔和地存在於她的身上,好像從骨子裡麵就帶著那麼一點神秘和玩味的氣息。
花朵上麵的血腥味似乎還是沒有完全消散。
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波德萊爾,依靠在牆上,也閉上了眼睛。
這麼重的味道,雖然的確可以用嘴裡的傷口和血腥味解釋,但隻是這個樣子的話,還是遠遠不夠說明的啊……
所以這朵花,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