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的幽靈藏在樹林裡麵,好奇地打量著這兩個跑到墓地裡來的小家夥。
無數泛著珍珠白色光輝的幽靈浮在樹叢裡,魂體悄悄地點亮了這個墓園,像是在這裡的樹冠上點亮了無數盞燈,在秋日的風聲裡飄飄蕩蕩地晃動著。
就像是中元節漂浮在河麵上的水燈,在水波一樣溫柔的夜色中暈染開柔和的光澤。
有幾隻鬼團子在樹葉後麵搖搖尾巴,軟綿綿的身體擠在了一起,把自己當成一個特彆大號的電燈泡,羨慕地看著下麵的小家夥們,“啾啾啾”地小聲交談著。
——然後被坐在樹上麵的魏爾倫一伸手就抓在了掌心裡,嚇得“啾啾啾”地尖叫起來。
“誒,這是鳥叫聲嗎?感覺好好聽。”
依偎在了他母親懷裡的小仲馬抬起頭,好奇地問道,湛藍色的眼睛裡倒映出漆黑的夜空和墓園邊上濃密的樹蔭。
但是他沒有看到什麼鳥,隻看到兩三隻烏鴉站在樹枝上麵,歪頭歪腦地瞧著他。
安東尼有些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同樣縮在朋友媽媽的懷裡,抱著玫瑰往樹冠上看去,若有所思地嘟囔道:“感覺像是在喊‘救……”
但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來自女子的手掌就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
幽靈的身體是冰涼的,但是也是溫柔的,帶著深夜露水和鬆枝的冷淡清香。
“噓——”女子眨眨那對紅山茶一樣柔軟而明亮的眼眸,嘴角勾勒出淺淡的笑意,目光中好像流動著塞納河的柔光。
安東尼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大人,最後放棄了理解奇怪大人們的邏輯,抱著自己的玫瑰花,繼續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旅行的故事了。
“丹麥的彩虹是魚群哦——在天空飛翔的魚群,陽光照射在它們的鱗片和肌膚上麵,就折射出了七彩的光了!”
玫瑰難得沒有開口嘲諷點什麼,隻是好奇地歪頭聽著:這是她在遇見安東尼之前的故事,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一段經曆。
埋在草叢裡的鬼團子頂開自己腦袋上的泥土和草葉,也在邊上高高興興地聽著,時不時歡快地小聲“啾”一下。
大多數鬼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巴黎,更不用說是去丹麥看彩虹了——說不定有人連巴黎的彩虹都沒見到過呢。
魏爾倫懷裡捏著一大團已經委屈到不敢出聲的鬼,低頭注視著樹下坐著的人,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們的交流。
小仲馬趴在母親的懷裡,同樣聽得很出神,眼睛亮亮地問道:
“那巴黎呢?巴黎的彩虹是什麼?”
“是花樹!特彆大特彆漂亮的花樹:就像是倒影一樣,倒著懸掛在巴黎的天空上。花瓣是很好看的粉白和大紅色,泛著寶石一樣的光暈,就像是燃燒的雲霞一樣。”
安東尼抬起頭,看到那一片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的絢爛雲霞,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有花瓣從空中飛落在他們的身上,像是細碎的寶石,又像是明亮的星星。
小王子的聲音帶著孩子特有的清亮乾淨,聽起來就像在說一個童話:
“每當太陽出來的時候,陽光就照射在寶石一樣的花瓣上,當光線們終於在花間彼此相遇的時候,就會變成彩虹啦!”
小仲馬也跟著對方的目光往天空看去。
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沒有鋪滿了整個天空的鮮花,沒有絢爛的彩虹,沒有倒著懸掛的花樹。
但是——“那一定很美。”
小仲馬眼睛明亮地注視著天空,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這麼對自己的朋友說道。
他願意相信,那一棵無比絢爛和美麗的花樹就存在於巴黎的上空,就像是相信世界上會有一個永遠快樂幸福的小王子,小王子還會有一朵驕傲美麗的玫瑰花一樣。
“嗯哼。”玫瑰勉勉強強地哼了一聲,同樣承認了那一棵花樹在陽光下盛開時的美麗。
“當然啦——玫瑰小姐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什麼都沒有發現的小王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玫瑰,把自己的臉埋在花瓣裡,高興地眯起眼睛:“至少在我的心裡,玫瑰小姐最漂亮啦!”
本來還有些不滿的玫瑰小姐被對方的動作嚇了一跳,一下子偃旗息鼓地縮成了一團,但旋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丟臉,便加倍惱羞成怒地惡狠狠盯著他。
鬼魂在邊上“啾啾”地笑成了一團,小仲馬的母親也在笑,同時溫柔地揉了揉這兩個孩子的腦袋,大紅色的眼眸溫和又憂傷地注視著他們。
“媽媽?”小仲馬疑惑地問了一聲,手指握住對方顯得有些冰涼的手,“怎麼了?”
“沒怎麼,隻是看到你們開開心心的樣子,感覺很高興而已。”女子彎起眼眸笑了笑,充滿著愛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今年的萬聖節沒有辦法給你烤小餅乾了,亞曆山大。”
“沒關係的!明年我可以自己烤小餅乾來帶給你,我已經要長大啦。”
小仲馬抿了抿唇,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我也可以保護你,照顧你的。”
他現在是很厲害的異能者了,他現在也一點都不怕那些接到上麵的小混混了,媽媽也沒有必要去委屈自己去做那種工作了……
我會是你的驕傲。
趴在魏爾倫肩頭的紅龍歎了口氣,噴出了一個蔫不拉幾的火苗。魏爾倫本人倒是沒有什麼表示,隻是捏鬼的動作下意識更用力了一點,搞得被捏扁的鬼團子們更委屈了。
“啾嗚……”被壓在最下麵鬼團子可憐巴巴地喊了聲,鹹魚地一翻身子,開始裝死。
“那我就等著那一天了。”
女子溫柔地笑了笑,把他抱得更緊了一點。
就像是兩個人還在那段最落魄的日子,還在巴黎寒冷的冬日,還在那個昏暗逼仄的房間,隻能用冰冷的體溫溫暖彼此。
那是最寒冷也是最溫暖的相處時光。
她垂下眼眸注視著小仲馬,目光柔軟。
這是她被人拋棄後生下來的孩子,是她無論如何也想要幸福的孩子,是在努力地用自己的方法保護她的孩子。
也是最後殺死她的人。
——我沒法交付所謂的原諒,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的孩子。
安東尼好不容易哄好了害羞過頭的玫瑰,然後轉過頭看著這母子兩人的親近,舉了一下自己的手:“我也要!我也可以保護亞曆山大和阿姨的!”
小仲馬眨了一下眼睛,也笑起來:“嗯,我也會保護安東尼的。”
魏爾倫抿了抿唇,感受到莫名其妙湧上心頭的煩躁和不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