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貓頭鷹抖了一下翅膀,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惆悵地“咕”了一聲。
明明巴黎的小姑娘都很喜歡他……果然是時代造成的審美問題嗎?十七世紀難道不流行他這樣溫和成熟的紳士?
不管怎麼說,他最後還是拉著一臉無奈的北原和楓到了這座小小的鐘樓裡麵,並且得到了幾位鐘小姐的嗤之以鼻。
“誰喜歡你這種老男人啊!”
瑪麗小姐傲嬌地哼了一聲,聲音很大,讓安東尼都忍不住在她開口的時候縮了縮。不過在注意到這一點後,她也細聲細語了起來:
“誰不喜歡可可愛愛的小男孩呢,哦天哪,他們簡直就是天使,我真想抱抱他們。”
其餘鐘好像也很有共鳴,紛紛從安靜中的狀態中開口,嘰嘰喳喳地吵成了一團。北原和楓聽著這一團噪音,最後隻能默默地把兩個孩子都按在了懷裡。
如果一個女人比得上五百個鴨子,那麼一盞鐘大概比得上五百萬隻鴨子。
安東尼被過大的聲音震得頭暈暈的,和小仲馬靠在一起,聽著玫瑰嬌俏又活潑的嘲笑聲。
“我就說他是笨蛋。”玫瑰得意地說道,然後很包容地拍了拍小王子的手指,“接下來就看我的好了,公主殿下馬上就要拯救騎士啦。”
北原和楓默默地把玫瑰的腦袋按垂下去。
回去之後,果然還是把這朵花的和電視劇給禁了吧: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邊上的雨果倒是聽不到這些鐘的聊天,也不知道鐘的語言,但他似乎也從鐘麵的震動裡麵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你原來喜歡年輕人啊。”
看來不是自己的個人魅力出問題了,那就沒事,以後還可以繼續睡小姑娘。至於鐘……反正鐘他也不能睡,沒什麼大損失。
“呸呸呸!你不要搞得我和那種專門對著小男孩下手的變態似的!”
瑪麗不爽地回答道,看樣子對雨果的跨界理解能力相當習以為常,並且反唇相譏了起來:“還有你,我還以為你是巴黎難得的一個靠譜人,怎麼現在也找小男朋友了?”
雨果:“?”
北原和楓:“?”
旅行家疑惑地抬起頭,不知道這件事情怎麼牽扯到了自己。
雅克琳——另外一隻南鐘樓的鐘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聲音裡帶著遺憾:“他的眼睛可真漂亮,讓我想到塞納河的夕陽:和維克多在一起真的可惜了。”
“等等?”
雨果堅決地打斷了這些鐘的話,一臉的不可置信:“我是直的啊喂!”
“嘻嘻。”
“哈哈。”
“嗬嗬。”
鐘樓裡麵瞬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瑪麗小姐晃了晃身子,不屑地發出了杠鈴般的笑聲:“得了吧維克多,巴黎這座城市還有幾個直的敢待著啊?真的直的早跑路了。何況你的社員一個比一個離譜,好嗎?”
雨果沒聽懂這句屬於鐘的語言,但不妨礙他猜出來對方要說的內容,於是表情也變成了帶著無奈的鬱悶。
旅行家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假裝事不關己地看著安東尼手裡握住的某塊磚石。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在這段損友關係中無辜被波及、純粹用來打擊雨果的工具人。
這塊磚石明顯就是雨果之前提到的“寶藏”。石塊上麵刻著深深的哥特字體,用古希臘文沉重無比地寫下了“命運”。
北原和楓感覺有點奇妙。
當年讓三次元的雨果寫下《巴黎聖母院》的這塊字母也出現在了這個世界的巴黎聖母院,好像他們之間就注定要有一次奇妙的邂逅。
……命運嗎?
在這個同時存在異能,妖怪,煉金神秘學的世界,有著命運似乎也很正常。
就像是安徒生會有他的小美人魚,馬可·波羅一定要去一次東方,蘭波和魏爾倫注定會在彼此的生命裡相遇,也像是巴黎城裡麵幾百年來一直被重複著的故事。
雨果溫和的聲音響起:“已有之事,後必再有。已行之事,後必再行。”
“這就是巴黎的命運。”
北原和楓抬起頭,發現對方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和那些鐘達成了暫時的和諧,瑪麗小姐還懶洋洋地打起了天雷似的哈欠。
“哦,我和她們說,我建議政府的人來給她們做一次全方麵的保潔。”
雨果聳了聳肩,笑了起來:“她們其實很好說話的,即使我聽不見,但也能夠感覺到。我們繼續說回原來的話題……唔,命運,對吧?”
他按了按自己的單片眼鏡,溫柔地注視著這座顯得有點昏暗的鐘樓。
哥特式的教堂不像是大多數聞名於世界的教堂那樣,有著天然的耀眼氣質,絢爛輝煌得就像是天上的宮闕,耀眼的太陽,夢幻的童話。
相反,它有著一種怪誕的陰森,就像是最開始神話裡麵的天使一樣,天生就與人類“藝術”浮誇的粉飾無關,而是裹挾著屬於怪異的不可名狀和恐怖美感。
而在他的眼睛裡,這裡湧動著無邊無際的、代表著黑暗與晦澀的潮水,潮漲潮落間翻出無數的屍骸,一如萬古不易的深淵。
甚至整個巴黎在他的眼裡都是如此。
所謂的“悲慘世界”,其實本質上就是注視災厄與悲劇,並且將之收容和利用的異能。
或者說,他身上力量的來源就是苦難,而巴黎恰恰是一座被悲劇與災厄所淹沒的城市。
那是他都沒有信心能用異能去約束的痛苦和絕望。
巴黎的悲劇是永遠的循環,是每一個人都沒有做錯,但每一個人都走到了最糟糕的結局。
舊一代的悲劇永遠會在新的一代上演,明明是對彼此沒有惡意的人,但最後卻會在命運的推動下成為審判另一人生命的劊子手。
好像這座城市有一種巨大的向心力,讓人連飛翔也是在墜入深淵。
“這句話一直在勉勵著我。”
雨果眯起眼睛,笑了笑:“它告訴我,巴黎是一個很糟糕的城市。所以我還有很多很多東西要做,來為這座城市打破枷鎖。”
“我想要讓這座城市的人更幸福一點。”
至少不要這麼痛苦,這麼絕望,這麼悲傷地重複著一代代的宿命。
旅行家懷裡抱著兩個腦袋被鐘小姐們的嘰嘰喳喳震得腦袋還有點暈的孩子,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
他不驚訝三次元的雨果能說出這種話,而是驚訝於這個世界的雨果依舊可以——即使他的脾氣很好也很溫柔。
兩個世界的雨果有著截然不同的經曆。
這個世界的雨果是站在頂點的超越者,也是法蘭西最大的異能組織的首領,世界上最頂端的那幾個人。
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的性格好不好與在意平民完全是兩個概念的事情:從鐘塔侍從到美國的組合,都完美地說明了這一點。
“所以你想要看到什麼樣的巴黎?”
北原和楓稍微停頓了一下,這麼詢問。
“我想想啊……”
雨果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天庭不再有監獄,法律不再有牢房。不再有國境,不再有持劍的士兵,不再有國庫,不再有形如十字架的利劍。科學、藝術、詩歌把全人類的束縛一掃而儘,神聖的勞動化成了和諧的樂曲。”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其實我自己都不覺得我能做到。”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而且正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好吧,雖然的確很好笑。”
“不好笑哦。”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下,如是說道。
他想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
“……很偉大的事情。真的很偉大。”
異鄉人歎了口氣。
“所以不需要笑,因為沒有人能有資格嘲笑這樣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