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以此來銘刻時光(1 / 2)

最近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北原和楓和雨果天天往巴爾紮克的家裡跑,到最後甚至熟絡把那個萬年不出門的寫作宅男給拖了出來,帶著他一起去欺負自助餐老板去了。

波德萊爾也有自己的事情,他最近好像在進行什麼秘密的計劃,隻是得意的表情怎麼也掩蓋不住,讓路過的大仲馬看了都想揍他。

至於大仲馬本人?他是一直很忙的代表:忙著在財務部當吉祥物,忙著給自家最好的雨果社長當吉祥物,忙著當宴會吉祥物……

這年頭吉祥物要跑的片場隻多不少,尤其是這種身上真的帶點黃金律的家夥,每天的檔期都是排滿的。

薩特和加繆這兩個倒黴鬼終於出院了,正在被司湯達壓迫著補他們欠了半年的任務,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波伏娃則是一點不想看到這兩個家夥在她眼皮底下晃,乾脆接了個出差的任務跑路了。

“所以現在還在巴黎的公社成員,真的就我一個還沒有事情乾了啊。”

普魯斯特在心裡默默地數了一遍,最後歎了口氣,把自己在椅子上麵團起來,抬頭看著窗戶外麵的景色。

冬天光禿禿的枝乾在一點點地冒出新鮮的綠意,準備著在哪個清晨開出一朵美麗的花,就像是時間夾縫裡溫柔的眼睛。

溫柔得像是來自遙遠的過往。

普魯斯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碰碰這朵美麗的花。

但是在下一秒幻覺就消失了。

他的指尖在穿過重重的幻想後,隻是接觸到了冰涼而堅硬的玻璃,在上麵留下了一道迅速消散的雪白霧氣。

“……”

某種意義上還是孩子的超越者失落地歪了一下腦袋,乾脆把自己的臉貼在了玻璃上,隔著窗戶往外麵看。

外麵是巴黎。

在普魯斯特的眼睛裡,這個地方可以是十五世紀的一個屠宰場,可以是十六世紀的破舊貧民窟,可以是十七世紀亂七八糟的垃圾堆放處。

還可以是十八世紀的下流妓.院,十九世紀的落魄磚牆,二十世紀的古舊小院,二十一世紀在巴黎普普通通的彆墅區。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看到這個世界上麵所有發生的過去。不同的時間在他的世界裡都被密密麻麻地交疊在同一個空間裡麵,沒有過去也沒有現在,更談不上未來。

“好無聊。”

他低垂著眼睛,對這座城市抱怨道:

“二十一世紀太無聊啦。我本來是想聽一聽在十八世紀的那個妓.女唱的歌是什麼樣的,可是屠宰場的聲音真的很大……”

巴黎沒有回答他。於是他就孩子氣地看著天空,看著這座沉默的城市。

他看不見巴黎上方的花樹,但能夠感覺到在那無邊無際的時間裡,有一個永恒的東西存在於巴黎的上空,沉默地注視著。

“他們都忙起來了。”

普魯斯特伸出手,指尖撫過光滑到單調的玻璃,語氣逐漸低落了下去:“所以我也想要給他們做點事情,還有給你準備禮物。”

沒有人回答他。

隻有他自己在房間裡很認真很認真地說話:“他們說我的哮喘症狀越來越嚴重了,三十五歲之後就不建議出門,最好一直待在家裡麵。”

“也許再過幾年,我就隻能這麼和你隔著屋子說話啦。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要給你寫一個故事:一個和我們有關的故事,怎麼樣?”

巴黎安靜地看著這個孩子,安靜地聽著他說著自己偉大的目標和理想。

於是普魯斯特就繼續說:

“我想要把故事留下來:那些正在發生的、已經發生的一切鮮活的故事,我都想要把它們留在巴黎。留在我的回憶裡。”

“那些真的值得珍藏的回憶,那些最美好最美好的似水年華。”

“我一直有一個偉大的想法。”他看著巴黎,輕聲地說。

他在說話的時候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即使那對綠眼睛裡麵多少都是帶著憂鬱的,但依舊可以讓四周的每一個人笑起來。

所以人們便理直氣壯地忽略這種憂鬱,認為這是一種天生的氣質。他們說他是巴黎宴會上的寵兒,是紙醉金迷的浪子中的一員,是天生就要在宴會上討得每一個人歡心的。

——的確是這樣。普魯斯特擅長社交,也熱愛社交。在人人都笑著的宴會上,他總有一種正在被寵愛、被所有人縱容的感覺。

隻是每次縮在自己的小房間裡時,他都會忍不住冷到發抖。因為這個時候沒有人會來給他一個擁抱,一個吻,也沒有人會來找他。

在有人把他救出來之前,他唯一能擁抱的隻有回憶。

“你想想——如果人們隻要看到一個東西,就能想到與之相關的人,想到這個人身上所有的故事,想到一切栩栩如生的細節。”

普魯斯特張開手,努力地比劃了一下。他的聲音聽上去簡直就像是個裝著夢境的氣泡,那麼脆弱、又顯得那麼美:

“那是不是就相當於,這個故事和人永遠都沒有死去?是不是就等同於他們永遠地活在了這裡?活在了這個世界上,這個巴黎裡?”

“我有一種預感:我的異能就是為了幫助我完成這個作品而誕生的,就是這樣。”

他用那對憂鬱又明亮,好像是綠色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巴黎,最後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也一定這麼覺得。”

這就是我所能留給這個世界的書,留給這個巴黎的傑作:記錄我了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愛、所有的留戀與繾綣的銘文。

——這是一部很偉大的作品。

也是隻有普魯斯特才能打撈起的似水年華。

巴黎被他說服了,於是這座城市刮起了一陣風,把樹葉被吹得飄搖作響,清新的空氣灌入房屋。

但是一切都沒有讓這個哮喘嚴重到可怕的異能者再一次發出劇烈的咳嗽聲,或者感到喘不過氣來的窒息。

他隻是笑了起來,第一次大口大口地、近乎貪婪地呼吸起了新鮮的空氣,然後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第一次獨立地跑出了自己的房子。

普魯斯特站在自己的門口,感覺自己聞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味道。

馥鬱而濃烈的是花,清新苦澀的是草葉,帶著些微腥氣的是泥土,還有汽車的柴油味,食物煮熟的香氣——沒有任何的痛苦,隻是單純的享受著這種味道。

“MerciParis!(謝謝你,巴黎!)”

普魯斯特抬頭看向天空,蹦蹦跳跳地揮了揮手,也沒有管人們的視線,隻是彎起眼睛,高聲地喊了一句。

——即使這種幫助隻會持續到這個傑作創作的結束,但也沒有關係。他已經很高興了。

巴黎的女郎坐在天空的樹枝上,低眸看著街道上的孩子,輕笑著搖搖頭,從衣袖裡麵落下一大片的花。

然後她就繼續在樹上,在層層疊疊的花海裡麵跳舞,像是一隻蹁躚的蝴蝶,又像是在風中搖晃的另外一棵花樹。

此處隻可舞蹈。此處隻有舞蹈。

於是在倒懸的花樹上,粉白嫣紅的花繼續地下落,落成永遠不停歇的大雨。

在巴黎城裡,終於打算離開這座城市,拉著依依不舍的小王子準備前往火車站的北原和楓在人群中無意地瞥了一眼,然後因為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而微微一愣。

是普魯斯特。

北原和楓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認錯了:畢竟誰都很難想象普魯斯特單獨一個人出門的事情。

尤其是他還沒有坐在什麼封閉的交通工具裡麵,甚至連個口罩都沒有戴,就是光明正大地在外麵晃。

普魯斯特這個時候正站在巴黎的街邊,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抬頭看著邊上的一個建築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然後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這個看上去顯得溫和又年輕的青年一下子轉過頭,不偏不倚地看向了北原和楓的方向,碧綠色的眼眸看上去有一種迷離的恍惚感。

普魯斯特除了在和彆人交流的時候總會顯得格外的活躍,大多數時間裡都是這個樣子。

看上去好像是在隔著一個世界望著這裡,有時空割裂般的遙遠距離。

“北原?”

他隔著人群望過來,突然高興地喊了一聲,快速地穿過人群跑過來,給了自己偶爾遇見的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北原和楓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抱緊了對方,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和這個孩子貼了貼臉:

“好久不見,馬賽爾。我還以為離開巴黎前見不到你了。”

“誒?北原要走了嗎?”

普魯斯特有些驚訝地偏了一下頭,臉側棕紅色的長發垂落下來。

他看上去安安靜靜的,眼神帶著一種朦朧的感覺——是一看就知道他還沒有從剛剛的走神裡麵緩過來的程度。

異能力的光芒在他的身後微微綻放著,化作一匹雪白而漂亮的大狼。白狼的脖子上掛著的時鐘此時“滴滴答答”地倒走著,表盤上落著藍色花朵的瑰麗影子,但卻看不到哪怕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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