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過,那一天的天氣真的很好。
陽光很好,樹葉搖曳發出的沙沙聲很好,從半打開的窗戶裡吹過來的風也很好。
所以,就算小小地和一個熱烈而又浪漫的人發一下瘋,其實也是很合理的吧?
——至少在北原和楓在說出“船長”這個稱呼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旅行家身上從來不缺少浪漫的氣質,而浪漫的人在更多的人眼裡,也許就是可以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拋棄利益的瘋子。
拜倫就是這樣的一個瘋子,北原和楓可能也差不到哪裡去:
一艘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的船,會駕駛船的更是隻要一個人,需要經過的距離也遠遠大過英吉利海峽,從地圖上看直線距離差不多相當於兩個比斯開灣的寬度……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其實就是在賭命。
“雖然一點也不意外你會答應——我們本來就是追求同一種事物的同類,但是……你看上去似乎對我很有信心?”
拜倫歪頭看著把手伸過來的北原和楓,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嘴角露出一個張揚灑脫的笑:“該不會是被我身上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吧?”
“我隻是相信雨果社長和歌德先生而已。”
北原和楓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聲音聽上去帶著輕盈的笑意:“更何況,我覺得拜倫先生也不是會帶著這麼小的孩子冒險的人,不是嗎?”
畢竟是被兩個超越者公認的人品,對於安東尼這個孩子的安全問題,拜倫多多少少應該也有安排。
或者說,他的異能作用本身就可以防止那些糟糕情況出現?
北原和楓不清楚,但不妨礙他去選擇相信眼前的這個人。
“……哇哦,真是讓人感到沉甸甸的信任。”
拜倫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有些意義不明地嘟囔了一句。
那對薄荷色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旅行家,樣子難得嚴肅了些,但是依舊明亮得如同在火焰裡融化的水晶,帶著滾燙的溫度。
“你可以相信我。”
他這麼說,然後看著對方橘金色的雙眸,突然肆意地笑了起來,眉宇間皆是屬於青年人的恣意狂妄、意氣飛揚。
“——畢竟我可是拜倫,不是嗎?”
於是,這一場荒誕又偉大的海上旅行就這樣在兩個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被敲定了下來。
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簡單到如同兒戲一般的約定。
但不管這件事情到底是何等的不靠譜,至少拜倫還是對自己的這兩位拜訪者表現得相當儘心儘責,甚至大方地讓他們搬進了自己的房子。
“這樣我們還可以多花一點時間討論我們這一次偉大的旅程。”
拜倫給自己帶上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藍白色海軍帽子,坐在高高的衣櫃上,雙臂張開,綠色的眼睛微閉,好像正在帆船的桅杆上吹著迎麵而來的海風。
在樹葉嘩啦嘩啦的聲響和海鷗的鳴叫聲裡,他的聲音聽上去遙遠而又充滿向往:
“比如陽光,大海,追著船飛翔的魚群,海上波瀾壯闊的日出,以及必不可少的暴風雨和咆哮的海浪……”
“暴風雨的時候會很漂亮嗎?”
安東尼正在切自己的聖地亞哥蛋糕,聽到這句話後好奇地抬了一下頭,問道。
與北原和楓不同,他對於這一次危險指數很難確定的出海倒是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或者說,這個孩子還沒有真正地感受到過害怕呢。
他是一直在大人們羽翼下成長著的小雛鳥,對於一切殘忍和危險的事情認識得都有限,看著所有的事物都能感受到那種童話的美好。
組成他世界的是甜蜜的糖霜和柔軟的太陽,或許還有芬芳的花草,但不管怎麼說都與那些糟糕的東西毫無瓜葛。
“一點也不好!”
玫瑰小姐警覺地偏了偏自己的腦袋,用嚴厲的眼神打量著小王子:“那種事故可是會死……”
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突然覺得這個詞彙對於眼前這位來自於外星球的孩子未免也太過於殘忍,於是隻好乾巴巴地換了個說法:
“反正,反正這種事情碰上的話,說不定你就沒辦法和那個大騙子一起旅行了!”
就算是這樣,安東尼還是被玫瑰花嚴肅的語氣小小地嚇了一跳,然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北原和楓。
“放心啦,會沒事的,而且如果你不打算走的話,可以一直和我旅行。”
北原和楓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自己家的小王子,將之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幫他耐心地整理著頭發和圍巾:
“而且的確很漂亮哦。在暴風雨來臨時候海上壯闊的風浪,無邊無際、好像要吞沒整個世界的暴雨,還有雨停後的彩虹……”
“真的嗎?”
金發的孩子驚喜地抬起頭,手指抓住旅行家的衣服,期待地看著大人,也不知道到底是驚喜於“自家大人不會趕自己走”還是“暴風雨原來真的很漂亮”。
北原和楓歪了下頭,沒有正麵回答對方的問題,隻是笑著看了眼在邊上生悶氣的玫瑰:
“好啦,快去哄你的花兒吧,否則她可是真的要生你的氣了。”
小王子呆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己的玫瑰花,發現對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玫瑰小姐先是沒好氣地看了安東尼一眼,然後繼續怒氣衝衝地瞪著旅行家,似乎有點責怪這個把孩子寵過頭的家長沒有陪著她一起勸說安東尼打消對暴風雨的興趣。
“笨蛋!”她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誰,也許是兩者都有。但反正,說完這句話後她就把花苞合上,自己生自己的氣了。
北原和楓也隻能無奈地咳嗽幾聲,手指下意識地在自己的頭發上麵繞上幾圈,假裝出完全沒聽到這句話的樣子。
這也不怪他,畢竟那麼殘忍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對著安東尼說出口,隻能繼續安撫了。
更何況……這個孩子本來就不屬於地球,自然沒有必要了解到這顆星球上海洋的本質到底有多任性和反複無常。
他本來就是一個可以永遠活在夢和童話裡的孩子,沒必要讓他去體會世界的殘酷。
——但在彆人的眼裡,這種寬慰就是完全不同的意味了。
“你可真寵你們家的孩子。也不擔心哪天他意識到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之後會討厭你?”
拜倫暢想完了自己想象中的海上生活,乾脆雙手抱胸地看著金發的孩子抱著玫瑰跑回自己的房間,語氣聽上去懶洋洋的:
“這個世界對於天使的翅膀來說可是沉重過頭的花崗岩,在這裡他們注定是飛不起來的,就算是你再努力也沒有用,親愛的北原。”
“但他很快就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天堂了。”
北原和楓看著那個孩子離開的身影,微微歎了口氣,接著那對橘金色的眼睛有些無奈地看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自己身邊的拜倫:
“而且……”
他笑了笑,伸手碰了下對方看上去還帶著點肉感的臉,聲音裡帶上了調侃的味道:“您不就是一個有著翅膀的飛翔者嗎,拜倫先生?”
一個代表著不死的浪漫而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一個在最狼狽墮落的地方也能振翅飛翔的浪子,一個否認他人眼裡的庸俗世界的狂徒。
說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跛足不方便運動的緣故,拜倫的臉看上去有點微妙的嬰兒肥,讓他給人的感覺意外的年輕。
以及戳上去的手感也意外的好。
沒忍住手欠的北原和楓很認真地想。
隻是拜倫被對方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動作搞得愣了一下,那對薄荷綠色的眼睛裡第一次泛上了一閃而逝的茫然。
“等等等等!你剛剛是不是在調戲我?”
這位英國的超越者在大腦卡殼幾秒後,終於運轉出了一個“在他看來相對比較正常”的邏輯,於是瞬間就炸了毛:“不準調戲你的船長啊喂!要調戲也應該是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