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不死的菲尼克斯(1 / 2)

“現在我要給大家,給所有人,介紹我最最優秀、最最溫柔的朋友:珀西·比西·雪萊!”

拜倫站在高處,很有儀式感地拽了一下調整後的帆麵,像是掀起了一麵金色的旗幟,薄荷綠色的眼睛倒影著明亮的光。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深夜,天上懸掛滿了璀璨的繁星。

心情激動起來的拜倫是完全不管時間的,從提起話題的上午聊到安東尼都回房睡覺隻不過是小菜一碟,甚至連吃飯的時候都很有傾訴欲地纏著旅行家叭叭叭。

尤其是這位異能者在通過“對他和雪萊十分相似的新朋友整整耍賴一個小時”的方法,成功摸到了船艙裡的朗姆酒後。

北原和楓想到這裡,忍不住歎了口氣,感覺要是讓對方繼續說下去的話,這人遲早能把他和雪萊之間的故事講個徹徹底底。

“拜倫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之前已經講過雪萊的事情了。而且是很多很多。”

旅行家坐在他的身邊,把四周散落的酒瓶推到一邊,抬頭看著這位亢奮了大半天的朋友,乾脆把人拉下來,抱到了自己懷裡。

雖然拜倫的口上永遠都是輕鬆的語氣,但是從光提一下雪萊的名字,這個人的精神狀態就會變得明顯不正常來看,他對於自己這個朋友的死亡也是在意的要命。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在說,不停地說——好像故意想要用這種方法折磨自己,又好像是要從稀薄的過去裡攥到一絲安慰和平靜。

“沒有,我還沒有說完呢……”

拜倫用含糊的聲音嘟囔道,但掙紮了兩下就沒了力氣,隻能把自己的臉埋在北原和楓的肩膀邊上,哼哼唧唧地蹭著對方。

北原和楓猶豫了一下,於是拍了拍眼前這個人的後背。

“那就繼續說吧。”

旅行家側過臉,一邊安撫著對方過於激動的情緒,一邊輕聲回答道:“我會一直聽著的。”

“那好!”

拜倫開心地哼了哼,抓住北原和楓的肩膀後就繼續吵吵嚷嚷了起來,一個人的喧囂程度就堪比一百隻在碼頭搶薯條的海鷗。

“之前我說過什麼來著?哦對,是雪萊他長什麼樣子。我和你講,他看上去超級超級像是女孩子的!超級像!特彆秀氣精致的臉!”

拜倫“嘿嘿”笑了兩聲,整個人靠在北原和楓懷裡,伸手在空中胡亂比劃著:“還是那種灰色長發、銀白色眼睛的溫柔係大美人哦。”

“他看上去就像是從高天之上落下來的一滴雪,還沒有接觸地麵的雪。北原你知道嗎?我當時就是對他那張臉一見鐘情的。當然,他也和你一個樣,不願意和我上床。不過我們也是很好的朋友,超級好!”

所以你的朋友原來都是你睡不到的人嗎?

北原和楓稍微沉默了一下,有點不忍直視地把人往自己懷裡按了按,免得對方太激動,從升降台上麵掉下去。

“他很溫柔,所以我不會感到太太太太太難過。這個世界太殘忍了,一點也不適合他,尤其是現在。現在的鐘塔……”

拜倫的話語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微微一頓,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散亂的紅色頭發,露出非常頭疼的表情:“與其讓他看到現在的鐘塔,還不如就早點死呢。”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很好奇你們鐘塔侍從的形象了。”

北原和楓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用調侃的語氣說道。

法國人和他吐槽過就算了,還可以理解為是英法的百年恩怨。但英國異能者內部也是覺得這個組織不靠譜嗎?

他抬起頭,注視著海上顯得格外孤獨和耀眼的銀河,似乎能聽到在廣闊的宇宙裡、在沒有聲音的真空中緩緩流淌的水聲。

“一群爛人和混蛋的集合地。畢竟鐘塔侍從就是一個貴族組織。貴族嘛,想想都知道是什麼東西:比如說我這樣的,喜歡拿人頭骨當酒杯的變態?”

拜倫指了指自己,發出一聲悶悶的笑,那對薄荷綠色的眼睛幾乎彎成了一條縫,用愉快的聲音說道。

“哇哦,聽起來很英國。”

北原和楓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但也沒有對這種行為加以評判,隻是捏捏對方湊過來的臉,惹得這個幼稚的人生氣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當然,沒怎麼用力,更像是一句懶得說出嘴的抱怨。

“的確,英國人腦子都有點毛病。比起狄更斯那個戀屍癖,我覺得我甚至還算正常。”

拜倫很讚同地點點頭,順手踩了一把某個他一直很不爽的超越者,繼續趴著回憶自己和雪萊的過去。

“哦對,我們還一起救過鯨魚!就是那種在海洋裡麵特彆溫柔和包容的動物。泰晤士河裡麵有時會有鯨魚擱淺*,我們就去幫助它們,讓它們在海洋動物基地養傷,然後放歸大海……它臨走之前還在對我們鳴叫。”

“一定很美吧,那個畫麵。”

“是很好看,但是我還是不會喜歡它們。”

拜倫鼓了鼓臉,說出口的聲音裡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那對漂亮的綠色眼睛裡好像有著不會熄滅的火光在晃動:

“我不喜歡海裡麵的生物,我討厭大海:它們再次把一隻會飛的生物搶走了,就像是在神話裡吞噬了失去翅膀的伊卡洛斯一樣。”

北原和楓愣了愣,看向他的眼睛。

那裡麵是因為熱愛與熱情而沸騰的憂鬱,是被熾熱滾燙的情感燃燒著的憂傷。

——他第一次意識到,這樣沉重而又壓抑的情緒也可以是沸騰的。

這種矛盾的感情就像是拜倫這個人。它可以是無比真誠的熱烈與激情,也可以是無比真實的痛苦與悲哀。

拜倫的憂鬱和興奮切換的速度往往快得令人發指,而且沒有任何征兆。但每一種感情都是真實存在的,不存在任何表演的性質。

“雪萊應該是一隻雲雀。他應該永遠唱著最動聽的歌曲向上飛,飛到與群星為伴。他就算是死也不應該被海水吞沒。”

拜倫看著遠處的海麵,用一種很難過的聲音說道:“感受著無處不在的壓力,被鹹水一點點窒息,用儘全身力氣也沒法掙脫。甚至無法在生命的最後給自己唱一首歌。”

“我不會為他的死而難受。因為我知道,他隻不過是從生之迷夢裡蘇醒*……隻是,這樣的經曆對於一隻雲雀來說,該多麼殘忍啊。”

北原和楓柔和而無奈地看著拜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最後歎了一口氣。

“我都快以為你要哭了。”他說。

“才沒有——拜倫是不可能哭的,北原。”

紅發的異能者甩了兩下腦袋,轉而把旅行家抱到了懷裡,也不知道觸及了那段往事,傲慢而張揚地笑了起來,語氣裡充滿了驕傲的情緒,左手高高舉起,好像要觸碰到夜空裡的一顆星:

“因為我可會是唯一的、能夠飛到這個世界儘頭的人類啊!”

我將代替世界上所有半途跌落的人飛翔,我將超越所有的苦難,我將跨越大海,跨越宇宙的壁壘,沒有存在能把我淹沒。

這就是拜倫。

最熱烈最肆意的超越者,浪漫主義在人間行走的化身,像是野薔薇一樣盛開得轟轟烈烈,純粹為自己的理想而活的人。

“是,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夠做到,一定能夠帶著所有的理想來到這個世界的儘頭。”

北原和楓偏過頭看著對方,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似的笑,伸手在寂寞而又空曠的海浪聲裡幫對方整理了被風吹亂的頭發。

海風是帶著濕氣的,星星的光帶著宇宙冰涼的溫度,但是這些都熄滅不了一團在天空中熱烈燃燒的火光。

“但是已經午夜了。船長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去好、好、睡、覺嗎?”

旅行家注視著那對逐漸變得迷茫的薄荷綠色眼睛,露出一個危險的表情:“否則明天您要是在航行的關鍵時刻睡著了……”

“嗷嗚,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不行嗎!”

拜倫在聽到這句話後呆了呆,然後像是炸了毛似的,一把將北原和楓的嘴捂上,嘴裡還鬱悶地嘀嘀咕咕著:“北原就是掃興啦,我還有好多好多和雪萊的事情都沒有講呢。”

“不過我決定了,今晚我要夢到他!”

這位紅發的超越者說到這裡,得意地昂起了脖子,手指在升降台上一頓亂按,成功把台子的高度降了下去。

“晚安啦,北原!”他在走之前這麼大聲地對旅行家喊道,“晚安!”

“嗯嗯,晚安。”

北原和楓在帶著涼意的風裡打了個哈欠,很簡單地回應道,但卻沒有回船艙的想法。

他得繼續坐在升降台上看著星星,判斷船隻前進的方向有沒有錯誤。他還要看晚上的風,判斷接下來會不會有天氣突然改變的情況,防止夜裡來的暴風雨。

總之,航海的過程總是有點疲倦的。

旅行家把剩下來的朗姆酒瓶子收拾好,全部都掃到甲板上的一個角落裡麵,打算過一會兒後收進船艙,免得從船上掉下去,讓路過的動物倒了大黴。

整理完後,他抽空看了一眼大海。

這一天的月亮是彎彎的,很纖巧地印在水裡麵,幾乎快要與耀眼過分的群星融為一體。

北原和楓安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眯起眼睛,對著這個場景拍了一張可以稱得上是漂亮的照片。

他想到了珀西·雪萊,想到了那位三次元人們口中充滿愛與熱情的“銀白色的安琪兒”,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還想到了三次元雪萊的墓碑,以及那上麵字體清晰的墓誌銘:

他的一切不曾消失,

不過感受了一次海水的變幻,

成了豐富瑰麗的珍寶。

北原和楓想到這裡,便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了在故事裡變成一串美麗泡沫的美人魚,想到了她在死後為了永恒的靈魂而做出的種種努力。

“晚上好,星星和月亮。晚上好,大海。”

他敲了敲自己的手機屏幕,露出一個微笑:“還有,晚安,雪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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