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小姐?”
安東尼抱著彼得·潘,看著他逐漸在安慰下停止哭泣,陷入到更加平靜的夢裡去,伸手替對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小聲地喊起了自己的玫瑰。
“怎麼啦?”玫瑰在舷窗透過來的夕陽下舒展著自己的花瓣,似乎被房間裡所籠罩的憂傷氣氛感染了,難得輕聲細語地問道。
安東尼讓彼得重新躺回被子裡,小心翼翼地學著旅行家的做法,為他拉了拉被角。
雖然才認識不久,但是他能感覺到這個朋友骨子裡的自尊心和倔強。要是他知道自己睡著的時候竟然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孩子安慰了,一定是會不開心的。
金發的孩子看了一會兒,從床上跳了下來,保住自己的玫瑰,把自己的臉埋到了芬芳馥鬱的鮮紅色花朵裡麵去,漂亮的黑色眼睛倒映著玫瑰小小的倒影。
他看上去有點憂鬱。
玫瑰有些擔憂地想到,用自己的葉子去蹭蹭對方柔軟的麵頰,謹慎地把自己身上的刺全部都收斂了起來。
“我隻是剛剛突然想到……其實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會一直持續下去的。”
小王子看著他的玫瑰花,用有些低落的聲音小聲詢問道,看上去像是一隻蔫蔫的小鹿,平時溫柔乾淨的眼睛也像是浸泡在了水裡。
“總會有一天結束和分彆的,就像是我們在旅行時總要和那些城市和朋友告彆一樣。”
“你不需要擔心這個啦。”
玫瑰愣了愣,突然支支吾吾起來,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回複這個一直生活在童話裡的孩子,窘迫地把花瓣擰成一團,假裝出快活的語氣:“我們又不會丟下你的!”
“可是我大概要走了。”
金發的小王子抿了抿唇,黑色的眼睛看向舷窗外的大海,好像透過那些翻湧的波浪一直注視到了大海的深處。
他用很難過的語氣說道:“它在喊我回去,如果我錯過這一次的話,要過好久好久的時間才能回家了……”
夕陽的光照在他金色的頭發上,帶來一些近乎於寂寞的暖色調,無端地讓人感到憂傷起來。長庚星已經出現在了西方,暗淡地明亮著。
安東尼抱著玫瑰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在海麵上緩緩沉下去的夕陽,聲音很輕很輕:“我的那顆星球就在那裡,它還等著我回去呢。”
的確,他在地球上望著星空的時候,總是在思念著自己的家。
可是他也不想和自己家的笨蛋大人分開。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地方都沒有去過,很多很人都沒有認識,很多很多的故事沒有聽完。
北原和楓口中金色的沙漠和金字塔他還沒有親眼見過,愛爾蘭故事裡的那群妖精他也沒有親自去交過朋友,他對於這個處處都存在著奇跡和驚喜的星球還是太陌生太陌生。
甚至……他還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人,學會怎麼保護北原呢。
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呢?
安東尼感覺自己想不明白這些事情,甚至還有一些委屈。他有點埋怨時間,覺得它未免消失得太過迅速、太過匆忙。
他想到了自己和北原和楓待在一起的日子,那些被他們一起放到天空和河水裡的燈,那些在城市和原野裡的擁抱,那些美麗的故事。
或許還有偶爾憂傷的時刻,不過當他看到旅行家孤獨起來的時候,總會及時地跑過來,握住自己家大人的手,告訴他還有自己在。
於是北原和楓每次最後都會笑起來,一點也看不出悲傷的影子。然後在安東尼失落的時候,大人也會主動湊過來安慰他。
“可如果我走了,我們就沒有辦法互相安慰了。我還好,畢竟已經在星星上麵孤獨地過了那麼久的日子,但北原該怎麼辦呢?”
安東尼憂慮地輕聲問自己的玫瑰,聽到花兒無奈的歎氣。
“不要這麼說啊,你們未來肯定都會遇到各自能寬慰自己孤獨的朋友的。”
玫瑰的語氣聽上去很認真,用自己柔軟的花瓣觸碰著安東尼,幾乎嚴肅地看著這個孩子的眼睛:“大家都有屬於自己的、很長的人生,不可能陪著彼此一直走下去。我們能做的隻有珍視和享受與他們一起的時光。”
成長是很孤獨的。
但是長不大是更孤獨的一件事情。
旅行家應該已經知道了吧,知道安東尼終究要回到自己的星球,獨自走上那條在宇宙中孤獨的旅途。
所以他最近每次看向星空的時候才會顯得那麼憂傷,才會時刻都準備好了自家孩子的離開。
玫瑰在心裡這麼想,最後隻是歎著氣,努力地靠上去,好讓自己的花香更加濃烈一點,能夠讓安東尼的心情更好一點,聲音清清脆脆的:
“但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說到這裡,玫瑰花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小聲地說道:“因為你是我的王子,對嗎?”
“誒……哎?”
安東尼睜大眼睛,臉瞬間就紅了,慌慌張張地抬起頭,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對方的話。
看上去呆呆的,讓本來還害羞的玫瑰一下子笑了起來,閉眼躲在了葉子後麵,聲音給人的感覺嬌嬌的,像是個真正的公主。
小王子看著自己的玫瑰,也不好意思和她繼續說悄悄話了,乾脆紅著臉跑去找自己家正在做飯的大人。
——玫瑰小姐說得沒錯,雖然很不想離開北原,但他未來肯定是要回到自己的星球的。所以現在就儘可能地陪陪對方吧。
不過他明明不久前才說過,自己不會離開北原的……如果這時候提出離開,他一定會把自己當成糟糕的騙子吧。
安東尼想到這裡,感到有點失落,但很快又重新高興起來:因為他已經聞到晚上飯菜香噴噴的味道了。
小孩子的情緒就是來得那麼輕快,像啁啾叫著的小鳥一樣,翅膀一扇就飛過來了。
拜倫這個時候也回到了船上,眼巴巴地看著被放在櫃子頂上麵的藍蟹,頗有一點望而不得的感覺——這是北原和楓為了防止某個人偷吃而做出的必要措施。
“太糟糕了!實在是太糟糕啦!”
英國超越者看到安東尼出現在這裡,於是趕緊用淒苦的調子大聲傾訴起來,生怕自己唯一的傾聽對象就這麼跑了。
“我隻是對北原告了胡克的狀!結果北原竟然給我說了一堆‘胡克船長肯定不會做這麼糟糕的事,肯定又是喬治你去惹他了吧’之類的話,甚至還不準我偷吃螃蟹!”
拜倫裝作傷透心的樣子,右手緊緊按住自己的心口,又開始用他那花哨的歌劇口吻了:“多麼讓人難受啊,他竟然連相信我都不肯……”
安東尼迷惑地眨眨眼睛,看向正在用左手試圖把裝著螃蟹的盤子夠下來的拜倫,說了一句大實話:“可是就算是平時,北原也會禁止拜倫先生提前把飯菜吃完的。”
“哦……倒也是誒。”拜倫盯了一臉茫然的安東尼看了幾秒,發現自己的訴苦似乎沒有什麼效果之後,有點愁悶地歎了口氣,說道。
可惡,按照正常的故事發展,難道不是乖巧的小幼崽主動把自己的那一份讓出來,然後他到時候在餐桌上一個人美滋滋獨占兩份嗎?
“喬治先生,不要整天就想著怎麼搶小孩子的食物啊。”
北原和楓帶著歎息的聲音在後麵響起,隨後就是菜被端上桌子時所發生的碰撞聲,以及餐具放在盤子兩側時的清脆聲響。
剛剛從廚房出來的旅行家把東西都鋪好,然後走到櫃子邊,踮起腳尖把盤子取下來,一臉無奈地看著目光心虛地飄來飄去的拜倫。
“話說回來,以你的身高,其實也不是夠不到吧?”
北原和楓把螃蟹放到最中間,打算等一會兒把蟹肉剔出來分給兩個人,又拿起水壺給兩個人各自倒了杯檸檬水,有點好奇地詢問道。
“那不是一看就知道是我乾的嘛。”
拜倫哼哼唧唧了幾聲,趴在桌子上,看著對方伸手抱起安東尼,親昵地靠在一起互相貼貼的樣子,感覺有點鬱悶,乾催用刀叉敲起了碗。
“北原——”他拖長聲音喊道,“快點剝螃蟹啦,彆和你家幼崽天天黏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