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是被飯菜的香味喚醒的。
憑借他對北原和楓的熟悉,光是在夢裡,他就能夠分辨出來對方所做的晚飯的味道。
比如他現在已經聞出來,今天肯定做了蒜蓉龍蝦,燉得和牛奶一樣白的香濃魚湯,說不定還有和海鳥蛋一起蒸的扇貝。
——最重要的是,還有甜點的味道!是加了樹莓醬的奶酪蛋糕!
超越者一臉興奮地睜開眼睛,也沒有多想對方為什麼在這一周難得又做了一次甜點,更沒有管那些亂七八糟的嘈雜聲音:
說不定就是覺得自己今天開船太累了,特意來犒勞自己的呢?嘈雜的聲音肯定是下雨時候的噪音啦。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親愛的旅行家正在山洞裡麵架著個小鍋,跪坐在鍋前麵,用小火咕嘟嘟地煮著奶白色的魚湯。
小鍋的邊上有一個平整的石桌,上麵放的小碟子裡是一大塊被分了一半的奶酪蛋糕。還有一個放著蒜蓉蝦的大盤子,蛤蜊蒸蛋的碗被放在最中間,撒了點小蔥花,看上去美味動人。
如果說一定要有什麼問題的話……
拜倫一個警覺地鹹魚翻身,從蜷縮成一個鳥團子的狀態裡恢複過來,“嗖”地竄到了北原和楓的身邊,扒拉住對方的腰宣示主權,用威脅的眼神看著對方邊上一臉無辜的兩個陌生人:
“怎麼這邊多了兩個蹭飯的啊!”
“是他們給了我們一個躲雨的地方,接下來的日子可能還要打擾一下……”
北原和楓無奈地低下頭,熟練地伸手揉了揉拜倫的紅色頭發,得到了某位超越者一連串充滿不滿和占有欲的哼哼唧唧。
或許是因為異能帶來的溫度,對方本來被雨打得濕漉漉的卷發已經完全乾燥了下去,重新蓬鬆柔軟了起來,摸起來手感很好。
至少北原和楓心滿意足地吸了一口,就感覺自己今天的可愛能量被完美補足了,順便愉快地為拜倫介紹起了這兩個嘴裡還滿滿當當塞著蛋糕的家夥:
“好啦,這邊是約翰·克裡斯托弗·弗裡德裡希·馮·席勒。這位是丹尼爾·笛福——你們應該都是鐘塔侍從的同僚吧。”
笛福敷衍地“嗚嗚嗯嗯”了幾聲,繼續忙著解決自己嘴裡的蛋糕,那對漂亮的紅藍色眼眸裡盈滿了感動的淚水,看上去就差抱著旅行家的大腿喊上一聲媽了。
實際上,在拜倫醒過來之前,笛福的確“嗷嗚”一聲就抱上去了,嘴裡念叨的全部都是“北原先生你帶我走吧”之類的話。
看上去好像恨不得和這位突然拜訪的旅行家融為一體,或者這輩子就當著對方的小尾巴蹭吃蹭喝了,直到拜倫醒過來才像炸了毛似的鬆手。
席勒看上去倒是矜持很多,吃完之後就繼續趴在蘋果堆裡麵,抱著自己的蘋果們滾來滾去,看上去很享受的樣子。
等到玩倦了,這位超越者就在火堆邊上懶洋洋窩著,眯著他那對眼神一深一淺的紅瞳,瞳孔裡倒映出明澄澄的火焰,像是隻慵懶到打不起精神的犬科生物。
如果之前在搶甜品的時候,他的動作能稍微慢上一點,說不定這種姿態還要更可信。
拜倫用警惕的眼神掃了一眼這兩個人,目光首先聚集到了笛福身上,表情瞬間切換成了一臉的高傲和不屑,發出一個嘲諷似的聲音:
“哈,笛福?”
笛福有些不安地眯起眼睛,正想要回答些什麼,結果被某個人毫不客氣地噎了回去:
“他現在可不是我的同僚了。真要說的話,他在鐘塔侍從裡頂多就是個湊數的。而且還不打報告就失蹤了這麼久……”
拜倫在北原和楓的身後歪過頭,露出一個帶著惡意的表情,薄荷綠色的眼睛裡似乎有著真實的火焰正在跳動,倒映出危險而明亮的光輝,連語氣也是帶著冷淡和嘲諷的:
“你知道嗎,丹尼爾·笛福先生。在世界異能大戰,但是你沒有參與的那一刻起,鐘塔侍從內就沒有你的位置了。”
席勒瞥了一眼好像因為這句話瞬間緊張起來的笛福,伸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異色的紅色眸子主動朝著拜倫看過去,把“護犢子”這個詞彰顯得淋漓儘致。
雖然他們自己也經常吵架,但這是他們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來欺負笛福這個笨蛋。
“所以——”
拜倫好像沒有注意到席勒的眼神似的,用爪子緊緊地扒拉住北原和楓的肩膀,十足惡趣味地故意拖長自己的聲音。
最後忍不住“噗嗤”一聲,在如臨大敵的笛福麵前笑了出來,年輕而張揚的眉眼在火光下看上去肆意又明亮:
“恭喜脫離鐘塔侍從!半退出鐘塔狀態的前輩在此祝賀你哦,笨蛋笛福!”
紅發的超越者得意洋洋地完成了他最新的惡作劇,在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熟練地搶走了蛋糕盤子,然後在北原和楓無奈的表情下把剩下來的蛋糕一口吞掉,糊了一嘴的奶油。
“唔唔唔!”好吃!
拜倫一邊哼哼著,一邊開心地蹭了蹭旅行家的後背,整個人都趴在了對方身上,囂張又驕傲地對著表情都僵住了的笛福一笑,表情怎麼看怎麼欠揍。
所以,理所當然的,這個家夥成功得到了對方氣急敗壞甚至帶著點委屈的一聲大喊:
“拜倫你個混蛋!你還我的蛋糕!還有我的島是不是也是你撞壞的!給我賠錢啊!你這個家夥能不能做點人乾的事情——”
北原和楓把終於煮好的湯盛出來,放在座子上,順便用“這群孩子可真活潑”的表情寬慰地欣賞了一會兒他們互扯頭花的樣子,隻感覺拜倫在遇見同鄉人之後果然精神了不少。
席勒這個時候終於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湊到了飯桌邊上,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湯拿走。
同時,這位德國的超越者也朝他們打得滾來滾去的地方看了一眼,語氣帶著微妙嫌棄:
“不用管笛福,雖然他看起來好鬥得和個火雞似的,但實際上性格軟得要命,也很好哄。”
他想了想,補充道:“丟一枚金鎊可以一個人高興地玩好幾天的那種。”
那的確很好哄。
北原和楓歪頭打量了一下這兩個氣勢洶洶地扭打在一起菜雞互啄,發色看上去還帶著幾分相似的人,突然想起自己的財產能兌換出的英鎊數量,於是忍不住笑了一聲:“感覺挺可愛的。”
暫時占據上風的拜倫坐在笛福的身上,似乎也同樣聽到了這句話,頓時茫然又震驚炸起了羽毛,表情都委屈巴巴了起來,大聲譴責:
“北原!你竟然說他可愛!你還沒有說過我可愛呢!”
什麼在家長麵前的大型爭風吃醋現場。
席勒喝完魚湯,愜意地眯了眯自己紅色的眼睛,感覺整個人都在這樣陰冷的天氣裡暖和了起來,於是矜持地把這位自我介紹是旅行家的普通人劃進了自己的保護範圍裡。
“晚上來我這裡住嗎?英國人太吵了。”
這位還不知道對方和自己的朋友歌德有關的超越者友好地問道,同時稍微用身子把對方和還在罵罵咧咧打架的兩個英國人隔開。
北原和楓抬頭看向表情溫和的席勒,突然想起來在德國,康德很偶然地一次對他所說的話。
“席勒的性格很有點矛盾的地方,就像是每個月都有陰晴圓缺的月亮。”
康德說這個的時候歎了口氣——從嚴謹過頭的作息就能看出來,他其實不怎麼喜歡變得太快的東西,不過他不會因此討厭複雜的人類:
“比如他分析理性但又感情坦率,熱情激進而又保守沉靜,散漫而又嚴謹,很在意健康,但是作息時間完全是和正常人類倒著來,生活也過得亂七八糟……”
“但有趣的地方在於,歌德恰好可以與他在一切地方互補,甚至是彼此互相照料和安慰。講真的,我再沒有見過第二個能那樣激發那隻膽小鬼灰狐狸熱情的人了。”
——不過從目前來看,北原和楓感覺對方沒有一開始想象中那麼多變,感覺就是隻很好脾氣的大隻鬃狼:某種白天懶洋洋的,隻有晚上才最會支棱起來的犬科生物。
感覺莫名還挺可愛的。
“好啊,正好讓他們兩個在一起敘敘舊。”
北原和楓笑著點了點頭,看向已經開始用異能打架的兩個人,感覺今天有點莫名的喧囂——也許吵吵鬨鬨是每一個英國人的習慣?
“英國人都是麻雀。”
席勒如是說道,有一種理直氣壯的味道,然後那對銳利的異色眼睛看向了旅行家。
“而且,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要和我說些什麼,對吧?”
這位超越者用輕快的語氣說道,眼睛似乎隨著夜色的暗沉而逐漸明亮了起來,看上去與夜行性的動物一模一樣。
他注視著旅行家,最後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出去聊聊吧,我也很好奇,在我失蹤了這麼久後,到底還有誰惦記著我。”
“說不定是你一天能念叨五遍的歌德哦,某個想對方想得要命還不承認的蠢貨。”
再一次被拜倫打倒在地上的笛福虛起眼睛,幽幽地開口,然後又轉過頭,對拜倫進行了言語上的紮心一擊:“還有你這個家夥,信不信雪萊要是知道你這個樣子是要來打你的?”
席勒:“……”
拜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