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今天的荒島甚是喧囂(2 / 2)

北原和楓覺得自己在這個場景下笑出來有點不太厚道,於是乾脆咳嗽了兩聲,假裝不存在地看著外麵烏雲散儘後的月亮。

席勒沉默了一會兒,語調溫和地開口:“拜倫先生,剩下的飯菜你自己拿走吧。我剛剛好像聽見笛福說他很想吃烤魚配蘋果呢。”

“我覺得非常不錯。”

拜倫非常讚同地點了點頭,眼睛愉快地眯起來:“就在笛福麵前吃怎麼樣?畢竟看著吃也是吃嘛,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啦。”

笛福張開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這個悲慘的消息。

——“不要!不要烤魚陪蘋果啊!我都已經吃了那麼多年的烤魚配蘋果了!”

北原和楓站在半山腰上,腳下踩著雨後濕潤的草地,聽到這句淒厲的慘叫後有些擔心地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山洞,朝身邊的席勒問道:

“笛福先生他……應該沒事吧。”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出來,在月光和星光下麵散了一小會兒步,把潮濕的落葉踩出稀碎輕柔的聲響,隨著白霜在地麵上留下的腳印走動。

“沒事,反正他經常說這種沒有經過情商處理的話。有時候我都懷疑發現他失蹤後,鐘塔侍從可能要鬆了一大口氣。”

席勒搖了搖頭,很隨意地說道,隻是那對漂亮的眼睛裡還帶著點促狹的淺笑,分明是知道自己的惡趣味成功了的模樣。

“所以果然是席勒先生你的惡趣味吧,實際上剛剛一點也沒有生氣。”

看出了這一點的北原和楓眨眨眼睛,最後隻是有點好笑地勾起唇角,沒有對這兩個人互相坑害的相處模式做出什麼評判。

“我為什麼要因為他提到歌德而生氣?”

席勒的腳步微頓,聲音裡卻透著灑脫:“我的確思念這位朋友。但就算是我已經在荒島上隔絕生活很多年了,但我也知道,他肯定會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很好,也很開心。”

“因為他本身就值得這一切,也可以輕易地擁有這一切,更何況還有康德陪著。對吧,我能看得出來,你也認識他。”

他轉過身,靠在一棵葉子還滴著水的大樹邊上,一根手指抵住嘴唇,眉眼微彎,朝北原和楓露出一個可以說得上是狡黠的得逞表情:

“那麼吃驚乾什麼?我可是七個背叛者裡麵的智力擔當哦。”

在月光下,這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異能者的樣子看上去絢爛而又綺麗。一頭微卷的藍色半長發垂下,到發尾蔓延成優雅的綠色,讓人無端想到神秘而幽深的海。

罕見的異色眼睛一個深紅一個正紅,有點像是新鮮或者腐爛的蘋果,與眼眸中歡快而又活潑的笑意有些格格不入。

或者說,的確格格不入。

北原和楓收斂起臉上驚訝的神色,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沒有啦,我倒也不是因為這個驚訝,畢竟去的地方多了,見過的聰明人自然也不會少。最主要的是……”

“你給我的感覺和歌德很像,席勒先生。”

他看向對方一下子茫然起來的眼睛,發出一聲很輕的歎息:“真的很像。”

笑起來的弧度很像,眼裡友好而又熱情的情緒很像,歡快活潑的語氣也很像,就連在逗弄人時的促狹也很像。

像到什麼地步呢——就好像隔著時空,旅行家又看到了那隻和自己第一次見麵時笑盈盈的大灰狐狸,以及對方朝自己和安東尼討要甜品時的理直氣壯和狡黠。

席勒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於是兩個人就繼續站在半山腰上,任著秋冬日交界時的冷風灌滿衣袖,濕潤的海風把頭發一點點地浸泡到濕潤。

在夜色下,帶著濕氣的水珠和霜露於人們呼吸時悄無聲息地結網,網羅起和這個季節的溫度一般無二的回憶。

“也許吧。我自己都快要忘了。”

席勒露出一個有點倦怠的表情,這是他臉上一個難得完全屬於自己的表情。

或許它在某個時刻也屬於過歌德,但至少北原和楓可以肯定,自己沒有在歌德的臉上見過。

“不,在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天天就掛著這麼一張愁眉苦臉的樣子。”

席勒似乎猜出了北原和楓在想什麼,用有些懷念的語氣說道:“喏,一副已經完全失去熱情的虛弱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德國政府虐待他,讓他一個月都不吃甜品呢。”

北原和楓想著自己遇到歌德時對方向自己哭訴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他們後來似乎的確這麼乾了。”

“哈!”席勒發出一聲幸災樂禍的笑,“我就知道他那個吃法,遲早有人收拾他。不過連康德都管不住這個家夥,他肯定有自己的鬼主意……說起來,他們的關係應該還是很好吧。康德天天都去蹭飯?”

“說到這裡,我的確應該羨慕康德一下:我可是天天隻能吃烤魚配蘋果,他卻可以吃到歌德親手做的當季蔬菜和香腸。”

“上帝都知道烤魚配蘋果我快要吃吐了,不過總比預料中的死了要強一點。不過就算我還在德國,估計也吃不到歌德做的飯——畢竟我的白天是用來睡覺的。”

席勒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眼眸中是一種柔軟到近乎於水波的情緒,好像提到這些細細碎碎的回憶本身就是一件足夠幸福的事情。

即使這些幸福本身就已經遙遠得像是在另一個時空裡的回憶,即使這些人現在距離他太遠太遠,即使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遇見。

即使他自己也清楚,這隻不過是在努力地用過往的幸福暫時麻痹現實的孤獨與傷痕。像是一個人在失去了一切後,隻能努力地提起他過去擁有的珍寶。

因為他的現在根本什麼都沒有,所以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聊。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有一瞬間突然有些不忍心聽他繼續這麼說下去。

太苦澀了……或者說越是幸福越是苦澀。

但他最後隻是歎息一聲,試探著握住了對方的手,沒有阻止眼前這個人的回憶,更沒有出聲打擾他回想那一段和朋友待在德國的時光。

作為一個背負著過往的旅行家,他明白回憶的分量,也明白回憶中所有的痛苦與幸福,更明白席勒同樣知曉這一點。

所以當個聆聽的人就好了。

“歌德有一段時間住在魏瑪。是的,我就和他住在一起。他不讓人打擾我,照料我的飲食,陪著我一起熬夜,到處找人治我的病,還要我好好呼吸新鮮空氣:我發誓,這一點肯定是因為他自己受不了爛蘋果的味道。”

席勒碎碎念著自己和歌德相處的時光,時不時冒出來一句吐槽:

“不過我也天天陪著他到處買糖果。天啊,你知道嗎,就兩天,我已經認識全魏瑪所有的糖果店了。甚至連它們的哪種糖最好都清楚。”

“有時候他很不安,或者突然犯懶,我就會陪在他的身邊督促他。我們有時候會一起交流詩歌,我們從彼此的文字裡麵聽到彼此的心跳,寫著同一首詩……你知道嗎?我們到最後甚至都分不出來到底哪個句子是自己寫的。”

席勒看著天空,突然笑了起來,語氣輕快得像是夏日裡螢火蟲飛舞的模樣:

“瞧瞧,我們是如此深刻地影響著彼此,以至於我們也是彼此的一個部分。所以在思念對方的時候,隻需要稍微沉下心,我們就能感受到彼此在想什麼,會對自己說什麼話。”

“我們永不分離。”

超越者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笑容裡依舊帶著屬於歌德的狡黠,甚至轉過頭,朝著旅行家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因為我們永遠都在這裡。”

“順便說一句,謝謝。感謝你願意握著我的手,聽我講一個過時的故事。以及明天的早飯有香腸嗎?你要相信我——比起歌德,我其實更懷念德國的那些美食。”

他輕輕反握住北原和楓的手,露出一個明亮而又燦爛的表情:

“如果有的話,那就太謝謝你了,親愛的。我相信歌德一定把你當做很好的朋友,因為這至少說明你會請他吃甜點。”

“……我還以為你會提魏瑪的那封信呢。”

北原和楓愣了愣,最後用無奈而又溫和的表情說道:“放心吧,明天我會做咖喱腸的。”

“什麼信?”

這下輪到席勒愣住了,眼睛一下子不可置信地睜大,嘴角下意識地抽了一下:“等等,你說的是魏瑪的信?該不會是你拿的吧?”

“昂。”北原和楓無辜地點了點頭,“如果你要看的話,我記得我把它放在行李箱裡,保存得很好。如果你想要……”

“給我趕緊銷毀啊!!我當年是怎麼寫出來那麼肉麻那麼惡心的東西的!萬一要歌德那個混蛋看了怎麼辦?他肯定會笑死,然後在我回德國後當著我的麵念一百遍!一百遍!”

山洞裡,正在淚汪汪地吃自己做的烤魚配蘋果的笛福下意識地抬起頭,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好像是席勒的,所以發生什麼了?”

“可能是友好交流吧。”

拜倫美滋滋地喝掉最後一點魚湯,心滿意足地躺下來:“說不定是因為北原答應他做一頓由香腸組成的德式早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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