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不在拜倫回來之前把所有的甜品都吃完,我就把我的名字和姓氏倒著念!”
邊上看書的北原和楓抬起眼眸,有些好笑地揉了揉這個飽受拜倫英式霸淩的異能者,得到了對方主動湊過來的委委屈屈的貼貼。
如果說一開始笛福跑來找旅行家告狀是因為看出來了拜倫在意誰,那麼現在他就是真的把北原和楓當做可以傾訴的朋友了。
畢竟北原和楓的脾氣是真的又好又會寵人。而且不管是在什麼條件下,他都能夠時不時會貼心地給自己認定的朋友準備一些小驚喜,而且總是能對自己身邊人的感受報以理解。
尤其是做飯還很好吃,特彆好吃!和什麼烤魚配蘋果萬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對於荒島上孤獨寂寞好幾年,天天還和怨種鄰居席勒吵架的笛福而言,北原和楓就是上帝派來拯救他於水火之中的天使。
同樣的,北原和楓也很喜歡這隻本質上軟乎乎的紅橘色毛的刺蝟,感覺對方稍微逗一下就會生氣地炸毛或者不好意思地縮成一團。
而且隻要拜倫和席勒不主動撩起話題,笛福是不怎麼鬨騰,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整天為著生活忙忙碌碌的勤懇代表,唯一的盼望就是種下去的小麥種子早點發芽。
“對了,北原。”
席勒看著正在埋頭懷著報複的心態猛吃的笛福,也無奈地伸手搓了一下對方的卷發,然後開口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笛福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然後一臉懵圈外加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向北原和楓,顯然有些沒法接受島上好不容易熱鬨起來,卻又要馬上恢複原狀的現實。
結果在下一秒就被席勒給按了回去。
“彆這麼大驚小怪的。”
席勒的語氣帶著習慣的無奈:“你都沒有發現,明明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但北原和拜倫到現在都沒有表現出流落困居荒島的不安和焦慮嗎?他們一開始就有回去的方法了。”
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一直停留到了現在。
隻是笛福的表情還是有點懵:他從來都不會考慮這些過於遙遠的問題,隻專注於過好發生在當下的日子。
有人來了就接納招待,有好吃的就開心地吃吃喝喝,看到錢就眼巴巴地想去撿,缺了什麼就想辦法去補充。
笛福的日子和人生目標都很簡單,所以不在乎這些亂七八糟事情背後的原因,更不會花力氣來追根溯底——對於他來說,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做一個斧頭來砍樹呢。
但他在這一刻突然有些慌張起來,紅藍色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不安地看著四周,感覺整座島上隻有自己被蒙在鼓裡。
而且要是可以離開的話,席勒他肯定也會走吧。畢竟不像是孑然一身的他自己,席勒還有那麼多人等待著他。他還有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的遺憾要去完成。
所以這不就相當於島上隻有他了嗎?
“應該就是這幾天吧。”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天氣,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與淡定,然後笑著捏了一下笛福的臉:“所以怎麼一副快要被丟下來的樣子?你不打算和一起走嗎,丹尼爾?”
誒?
笛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吃甜點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表情顯得更加茫然了。
他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似乎下意識就真的準備在這座荒島上待滿二十八年,甚至更加漫長的時間,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能活著,而且沒有人打擾,就算飯菜真的很難吃也不妨礙他靠著這個活下去,更何況沒有人類社會那樣複雜的世界和沒必要的交流。
如果在哪裡活著都算是活著的話,其實待在這裡也不錯,他甚至可以擁有一整個島。
——你看,一整個島!他想要在島上乾什麼就乾什麼,甚至還可以用異能把它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多麼了不起!
“可是他們想要和你一起走誒。”
一個很小的聲音在笛福的心裡說道:“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就算是拜倫天天欺負你,到了分彆的時候,你也會舍不得他的。”
“而且,你還記得你父親當年和你講的話是什麼嗎,笛福?”
笛福耷拉下去,縮到北原和楓的懷裡,鬱悶地低著腦袋,看上去不怎麼想要聽自己心裡的那個聲音繼續發言。
他當然記得父親和他說的話。
——與貧苦做鬥爭,與它鬥爭一輩子,然後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要有錢,要活下去,要變得成功。
所以不管怎麼期待,不管有什麼理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埋著頭活就行了,不要想著那麼多有的沒的。
但他還是很在意彆的沒用的東西,還是在提到某些問題時敏感緊張得不像是平時的樣子,還是沒辦法安心地按照父親的囑托過上一輩子,還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
“丹尼爾。”
北原和楓低聲地喊了一下笛福的名字,最後溫柔又無奈地笑了起來,抱住懷裡這隻突然開始自閉的刺蝟: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異能之所以是改變地形和地貌,是因為你在渴望改變什麼?”
笛福抬起頭,他沒有回答,隻是安安靜靜地望著山洞四周。
那裡有旅行家擺著的很好看的小陶碗,有旅行家放在邊上的畫架和畫紙,有書籍,有看上去很精致的小甜點,有很整齊的廚具,有看上去有模有樣的家具與被褥。
有幾乎所有他一直以來在荒島上很渴望擁有的,但是因為沒有太大生活實際意義,從來都沒有做出來的小玩意。
他抿抿唇,像是眼睛突然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一下,突然有了酸澀的感覺。
“好啦,笛福。”
席勒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抱了抱這個和自己在荒島上相依為命了好幾年的笨蛋:“如果你不想走,我會陪著你的。”
“歌德那裡,北原會去解釋。我了解他,他肯定也能夠理解我的做法。甚至換成他自己,估計也會這麼做,不就是二十年嘛。”
超越者看著自己的同伴,聲音難得帶上了明顯的溫情和柔和的笑意:“我自認為等得起。”
就像是歌德和康德是他的同伴,七個背叛者的其他人是他的同伴一樣,笛福也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朋友,甚至更讓人擔心。
“還有哦,我一直有在從北原那裡學習哦,雖然做的肯定沒有他好,但我也可以幫你搞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了。我還問北原和拜倫把那個木吉他要過來了,保養得好還能再彈幾年。”
席勒到最後,甚至自己都笑了起來:
“所以開心一點哦,笛福先生。”
北原和楓在邊上,看著這兩個在荒島上一起度過了將近六年的人互相安慰著,橘金色的眼眸中也泛著柔和的笑意。
在這一刻,旅行家才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席勒這個懶洋洋的人會是歌德那個膽小鬼都沒有辦法拒絕、沒有辦法放下的家夥。
——因為他是由屬於理性的兩塊冰涼石頭所碰撞出的耀眼火花,是第一點火星毫無理由地在空氣深處燃燒,也是拉開後足以展現漫漫長夜裡所有幻想和期待的序幕。
石頭是世界上最怠惰和笨拙的東西。但是就算是石頭,也可以在無數次跌跌撞撞的碰撞裡,擦出一道閃亮到足以點亮眼眸的火花。
所以在這樣的時刻,人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笛福似乎在喉嚨裡小小地嗚咽了一聲,然後縮得更厲害了,看上去完全就是個蜷縮成小球的刺蝟,連刺都慌慌張張地豎了起來。
“我才不要。”
他好一會兒才勉強吐出一句話,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似乎在壓抑著顫抖和委屈:
“你做的甜點都那麼難吃,我才不信你做的彆的東西能有北原那麼好呢。”
席勒沉默了兩秒:“?”
北原和楓在邊上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很頑強地扭過頭,沒有對席勒造成更大的打擊。
“笛福。”席勒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心平氣和地露出一個假笑,用不帶一絲殺氣的溫柔嗓音開口,“我現在命令你給我把這裡所有的甜點全部吃完,立刻,現在,馬上。”
“吃不完你就彆想吃晚飯了,今晚也彆想睡覺。我會在邊上監督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