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歪頭看了看自己的本子,揣到衣服內襯的口袋裡,然後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
要做好最認真的準備去麵對事情,這樣會更容易感受到輕鬆和正麵的情緒。
這是彆人告訴他的,但那個人他已經忘了是誰了。也許是珀西·雪萊?但這應該不重要。
艾略特下了樓,心情很好——應該是心情很好地扶著樓梯從樓上麵走下來,注視著每往下走一步就跟著腳步亮起來的光,以及樓下越來越近的熱鬨聲響,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很難看到你這麼高興的時候。”
鐘塔侍從光潔的銀色牆壁浮現出彩虹水波一樣的波動,被隱藏在裡麵的發聲裝置發出沉穩的聲響,似乎還帶著欣慰的味道。
鐘塔侍從的牆壁都進行了特殊材料和結構的改造,不僅僅具有很強的隔音功能,內部也隱藏了大量的發音裝置,各個角落裡也有著數量繁多的監控,在必要的情況下,牆壁也可以作為投影屏幕進行使用。
“奧威爾先生。”
艾略特的腳步沒有停頓,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歪過腦袋,有些好奇地詢問道:“我平時這麼高興的時候很少嗎?”
他的姿態可以稱得上是溫順和乖巧,但那對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眼睛卻顯露出他之所以擺出這幅姿態更接近一種對人類行為的模仿。
“以前還不至於,但是從一兩年前你的情緒波動正在逐漸變得遲緩和遲鈍。是因為已經習慣鐘塔侍從了嗎?”
奧威爾的語氣裡有著罕見的關心,畢竟艾略特的異能還是很有用的,而且當年把他拐到鐘塔侍從也費了不少力氣。
“……也許?感覺以前能引起情緒波動的東西都已經習慣了。”
艾略特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也回想起了什麼東西,語氣平靜地說道:“感覺就算是現在告訴我狄更斯先生聖誕節會裝扮成聖誕老人,我也不會嚇一大跳。”
畢竟這裡是鐘塔侍從,鐘塔侍從的人什麼事情乾不出來啊?
喬治·奧威爾沉默了一會兒,可能是沒法想象狄更斯扮成聖誕老人的樣子,最後似乎發出了一聲歎息:“今天鐘塔侍從有一位新客人。你可以和他相處一會兒,但不要走得太近。他和彆的國家的關係很好。”
艾略特微微點了點頭,接著繼續下樓,再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喬治·奧威爾走了,而且走得比平時稍微早上一點。
大概是那位人工智能又把首領的電腦裡麵的文件順序全部打亂了吧?首領總是不放心彆人碰他的文件,所以還要自己手動重新放好……果然當領導也是很艱難的。
艾略特這麼想著,步履從容地走下樓梯,聽著大廳裡喧鬨的人聲環顧了一圈,發現自己等著的那個人不在這裡後有點遺憾。
遺憾是一種空落落的、像是錯過了月亮一樣的感覺,也是艾略特最熟悉的情緒。
但下麵還是很熱鬨的,尤其是這個時候大家已經吃完早飯了,所以都嘰嘰喳喳起來。
狄更斯像是以前一樣發表著他的飯後演講,這也是他在鐘塔侍從裡麵最有麵子的時刻之一,大部分人都在專心聽著,時不時笑得歪倒在邊上的人身上。
毛姆則是在慢慢悠悠地記錄著什麼,時不時抬頭看自己的同僚一眼。
艾略特多看了他幾眼,覺得對方或許是從隔壁巴黎公社的羅曼·羅蘭那裡得到了靈感,正打算記錄鐘塔侍從內部的黑曆史出版賺錢。
但奧威爾先生大概不會允許這種泄露隱私與內部機密的行為,除非毛姆先生打算活到把自家上司熬死的年齡再出版……
艾略特這麼想著,像是一個無聲無息地幽靈一樣飄到桌子邊上,把周圍正在快樂討
論著什麼的勃朗特三姐妹嚇了一跳。
“呃,艾略特先生,你能稍微——我是說稍微笑一下嗎?你這種樣子讓我以為我坐在一個蠟像館裡。”
三姐妹的性格在不算太熟悉的人麵前多少都有點收斂,一時間也沒有哪個人開口說話,最後還是夏洛蒂擔當起了長姐的責任,無奈開口的。
其實她說的也沒錯。
艾略特是外國人裡很少見的黑發黑眸,而且眉眼精致得像是被精雕細琢的人偶,在不笑的時候眼神總是平靜到讓人無端地感受到非人感。
很好看,但那對眼睛就像是人偶或蠟像上麵鑲嵌的黑色眼珠一樣,隻有一片找不到焦點的空無與寶石般無機質的冰涼。
“抱歉?”
艾略特眨了下眼睛,有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評價自己,但還是微笑起來,隻是因為笑得太標準,讓安妮·勃朗特不動聲色地往她姐姐們的懷裡縮了縮。
“……”
三姐妹對此有些心累地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拿不準艾略特是不是故意的,但還是沒有繼續發表建議,而是繼續去聽狄更斯的演講了。
“這就是我的演講內容,當然,在演講的最後我還要慣例地追問一下:阿加莎,上次我們臨時決定的項目什麼樣來了?”
狄更斯咳嗽了一聲,接著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嘗試用紅茶泡司康的阿加莎·克裡斯蒂,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讓正好在摸魚的阿加莎目光漂移地咳嗽了一聲。
“基礎教育進一步普及和強製化已經做好相關方麵的章程了。不過考慮到這個部分主要針對的是倫敦東區,所以不能按照常規來進行,肯定要做出部分的調整。”
說到這裡,阿加莎露出了有點頭疼的表情:倫敦東區大部分建築都分布得十分密集,而且大多數都是十九世紀的古老且不安全的建築,再加上長時間以來貧民區的曆史……
要不是考慮到沒有住處後,倫敦東區的居民湧出會造成社會秩序的大規模混亂,她就直接用轟炸機把東區炸掉再重建了,至少這樣比改造倫敦東區還要乾淨利落快速一點。
“先合理地搞沒幾座本來就快塌的危樓,然後派人員建學校,最好是教導一些實用的、可以讓他們工作掙錢的知識。”
狄更斯回答地相當迅速,語氣帶著一種十分嫻熟的感覺:“生源可以直接在東區的路上捉,那裡小偷小摸的孩子可不少。教學還得配備一些安保人員,最好實行軍事化管理幫他們快速改正身上的習慣。”
“如果本地幫派因為我們搶人而選擇介入怎麼辦……哦,抓了當業績是吧,懂了。”
在邊上晃著筆看熱鬨的毛姆開口問了一句,結果還沒等到回答就自己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以暴製暴的確很有效。暴力且能帶來富裕和希望的秩序總比現在東區貧窮的混亂好。”
“首領會同意嗎?”
正在看書的威廉·戈爾丁好奇地問了一句,結果聽到了身邊柯南·道爾的一聲笑。
“當然會,畢竟秩序帶來的還有更有效的監控啊。至少不用擔心監控設備會被破壞了。”
偵探先生悠悠閒閒地喝著紅茶,接著轉頭看向了吃著小蛋糕的瑪麗·雪萊。
“死掉的人給我撥一部分做研究。我最近對人體解剖學有點好奇。”
看上去小小一隻的沃爾斯通克拉福特博士嚼了嚼自己盤子裡的小蛋糕,嘟囔著說道,說完還很不服氣地補充道:“做出不可以被常規破壞的監控對我這個天才來說不算難,隻是我想要挑戰一些更複雜的領域而已。”
“那這樣就說定了,倫敦東區改造計劃的第一步正式開始!接下來還有的優化產業結構,進行工廠的轉移和樓房的重建,調動東區人民主觀積極性等等……”
狄更斯愉快地說完,結果就看到了自己那些天天都在想著摸魚的同事冰涼且幽怨的眼神,於是也不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露出一個相當燦爛的微笑:“那就過幾天再講。”
大家這下心滿意足了,繼續恢複成了悠悠閒閒且懶散的樣子,開始討論怎麼從這個項目的資金主要貢獻者狄更斯那裡薅羊毛。
眾所周知,查爾斯·狄更斯雖然是一個戀屍癖和經常讓女性想要揍一頓的屑,但他也是個做慈善的:每年能混到英國慈善榜榜首的那種。
而且他還完全是自願且真心的,就像是他總是在鐘塔侍從內提出各種各樣的民生建議一樣,似乎天然就有一種對人性的悲憫和關懷。
就是這種太好人的性格導致鐘塔侍從裡彆的屑人會想要把這個人捉住揉捏或者逗弄一把——畢竟貴族裡還有這種人真的罕見得要命。
而且狄更斯天天很有活力地蹦來蹦去的樣子也真的很可愛啊,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看到對方睜圓眼睛炸毛的樣子。
誰能不喜歡這種生氣起來頂多啄你一口,而且還總是很有存在感地亂飛的棕頭鴉雀呢?
——至少鐘塔侍從裡喜歡捉鳥的貓貓們可都太喜歡了,當然,已經習慣了狄更斯雞飛狗跳的性格的艾略特除外。
所以不管是什麼活動,最後總能變成團欺狄更斯受害現場也很合理,對吧?
“我就知道……”
奧斯汀用自己的卡打開鐘塔侍從的內部電子門後,看著裡麵的場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此時裡麵的大廳已經亂成了一鍋標準的英式大亂燉,雞飛狗跳之聲不絕於耳,中間還混雜著“你乾嘛追我啊!”“你乾嘛跑啊!”“你追我我不跑乾什麼?”“你不跑我怎麼會想起來追你啊!”之類的迷惑對話。
隻有奧斯汀在泰晤士河上為他遙遙介紹過的柯南·道爾與另一個黑發男子沒有參與到這次“戰爭”中,隻是安安靜靜地喝著紅茶,看上去頗有一種“傻麅子行於左而目不瞬”的淡然。
而整個戰場上中心是拿著一個箱子擋住臉,站在高高的櫃子上一臉驚恐地喊著“你們不要過來啊”的紫毛。
等等,紫毛?
北原和楓稍微沉默了幾秒,先是有些茫然地掃視了一眼這個非常非主流的發色,又看了一眼對方橘色的眼睛與紫色的瞳孔:“……”
你們英國人的配色還真是多種多樣——不,準確的說算上愛爾蘭,你們大不列顛群島的色彩都挺五顏六色的。
“北原和楓。”
正在旅行家一本正經地思考著自己在大不列顛群島上遇見過多少非主流的時候,一個清朗但沒有什麼太多感情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抬起頭,看到黑發黑眸的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走到了他的麵前,正在用那對純黑色的眸子認真地看著他。
艾略特偏了偏頭,注視著這個柯南·道爾口中很有趣的人,很認真地看著對方——這是他第一次離這個人這麼近,而不是隔著監控觀察。
軟乎乎的……還很亮晶晶,像狄更斯。
鐘塔侍從的超越者這麼想到,但是在下一秒又否認了這個觀點。
對方看起來比狄更斯要安靜多了,而且狄更斯被惹急了還會啄一下人,眼前的這個感覺隻會逃到另一個地方默默梳理羽毛。
最重要的是,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艾略特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