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煉金術師掀起來他的小爐子的蓋子,讓裡麵的肉香流淌出來,一瞬間溢滿了這個不算大的帳篷。
“真奇怪。”
男孩說,下意識自言自語地呢喃:“我本來隻是一個牧羊人,結果,看在正在沙漠裡麵看著一個煉金術師煮著一鍋鷹。我們之間還在討論著天命、愛、沙漠和宇宙之心。”
他在這段路途上認識了北原和楓,認識了這片沙漠,認識了他的法蒂瑪,還認識了一個很喜歡嚇唬人的煉金術師——他還記得,他和煉金術師的第一次見麵是對方拿著一把彎刀抵在他的額頭上呢。
男孩注視著被煮好的湯,沉默了很久。菲利普斯沒有催促他,隻是盛了一碗自己喝起來。
他想到了他認識的一生要去麥加的人,想到了總是眺望著遠方的北原和楓,想到了許許多多走在自己路上和已經背離自己天命的人。
“我跟你走。”他呼出一口氣,這麼說。
男孩的心寧靜下來,仿佛終於得到了一個本來對之躍躍欲試的答案。
“很好。”
煉金術師的臉上露出不出所料的微笑:“接下來去證明自己了解這片沙漠吧。我們去尋找沙漠裡的生物。生命是沙漠隱藏的寶藏之一,你要找到你的寶藏,那麼就一定要了解沙漠是如何藏起她珍貴的藏品的。”
“當然。”
菲利普斯先生攏了攏自己黑色的袍子,從邊上摸出來一塊貝殼藏在自己的身上,輕微地咳嗽一聲:“最好是一隻刺蝟。”
嗯,畢竟某個旅行家要的就是刺蝟嘛。
煉金術師理直氣壯地想著,站起身,掀開帳篷走出去,抬頭看到無邊無際的棗椰樹和棕櫚樹正在舒展著自己針狀的葉片。
綠洲的外麵是無邊無際的黃沙,還有大片的石子被沙漠的冷熱交替破壞得四分五裂。
他側過頭,似乎從風裡聽到了旅行家對著沙漠裡的螞蟻念念叨叨的聲音,於是微笑起來。
挺可愛的。煉金術師想到。
細角瞪羚一般隻有在清晨和傍晚才會出來活動,所以當太陽徹底升起來的時候,北原和楓就放下了望遠鏡,坐在沙丘上麵和一隻跑過去的螞蟻互相迷茫地看著。
一隻撒哈拉銀蟻正在呆愣愣地伸出觸角,軍刀一樣的下顎微微打開,看上去很想給這個擋住自己的巨大不明物體噴射蟻酸。
“哦,抱歉。”
北原和楓往後麵退了一步,禮貌地給對方讓路,看著小家夥以相對於小小的身體來說極快的速度在沙子上麵跑過。
比較有趣的一點是對方跑的時候舉著自己的兩條前腿,隻有四根腿正在跑,可能是嫌棄這兩根腿在跑步的時候有一點礙事。
撒哈拉銀蟻有著肉眼很難發現的銀色毛發,幾乎能夠反射90%的光,北原和楓剛剛發現的時候還以為有一粒沙子被碳化成了鑽石。
銀蟻急急忙忙地跑著,很快就越過了旅行家所在的位置。
它是很忙的,不像是旅行家那麼閒,剛剛有一陣風把它連著沙子一起吹了過來,它得趕著回自己的家躲好。
它家附近還有蜥蜴,這個時候還不算太熱,它們很可能在守株待兔地等著哪個笨螞蟻給它們加餐——銀蟻一般都是四十多度的時候才出門,因為這個時候捕食者往往被熱跑了。
但是這種尋覓食物的時間往往還不到十五分鐘。因為在撒哈拉,四十多度的溫度很快就會升高為五十多度,它們也忍受不了這種高溫。
也許它們應該在地下洞穴發展畜牧業。
螞蟻一邊快速地跑,一邊思考著,但是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念頭:彆說畜牧業,它們連養活自己都有點艱難。
北原和楓目送著這隻幾秒就跑出了好幾米的螞蟻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接著很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的沙子,確定不會在裡麵再冒出來什麼小家夥後才站起身,朝著沙丘的背風坡看去。
沙丘的背風坡很陡峭,而且沙子因為更加具有流動性,很容易在上麵摔跤,直接接觸到高溫的沙子。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步伐邁大,重心後挪,一口氣直接跑下來。
旅行家花了幾秒踩著沙子快速衝下來,來到平地後才鬆了口氣,走過去牽住自己的馬,笑著摸摸對方的腦袋。
這是一匹灰白色的馬,看到北原和楓走下來後溫順地甩著自己的尾巴,低下頭用舌頭舔著旅行家的手心。
“北原!”
當北原和楓騎上馬的時候,他聽到了男孩的聲音,於是扭過頭看去,看到男孩正在騎著一匹棕色的阿拉伯馬朝自己跑來,古銅色的眼睛在沙漠裡顯得很明亮。
他的身後是騎著馬慢悠悠走來的煉金術師,對方的手裡似乎還提著什麼東西,臉上一副糾結的表情。
“我決定出發了。”男孩駕著馬跑到北原和楓的身邊,堅定地說道,“我想要法蒂瑪讓我感到驕傲……我一定能夠帶著寶藏來見她。”
“我就知道。”
旅行家駕著馬朝前麵走了幾步,看著這個好像突然長大的男孩,臉上露出微笑:“真正的愛不會阻止人們去追求自己的天命的。”
——愛使人更加圓滿,使人更加具有勇氣,使人更加愛這個世界,更加意識到身上的使命和所有的責任。
真正的愛隻會帶領人上升。
“嗯!”男孩的臉被曬得有點紅紅的,但也跟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露出很白的牙。
“沙漠既然能把她帶給你,自然也能把你帶回來給她。”
煉金術師從後麵騎著馬踱步過來,對著男孩說道,接著看了一眼旅行家,狠狠地、狠狠地咳嗽了一聲,看上去就像是被沙子嗆到了。
北原和楓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
“好吧,一個值得遺憾的消息。”
菲利普斯嘟噥道,把自己放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拿出來——裡麵是一隻蛇,角蝰蛇。
它很可憐地“斯斯”著,眼眶上有著獨特的刺狀角鱗,看上去像是長了兩隻角的小龍,豎著的瞳孔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人。
“沒有沙漠刺蝟,隻有這個。”
煉金術師又咳嗽了一聲,開始往四周看,看東看西就是不看北原和楓,躲閃的意味簡直濃得不能再濃:“嗯,其實角蝰蛇也不錯,對吧?而且你不用擔心它咬你,我們商量好了。”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
“你的馬可能有點怕蛇,但這不要緊,它也絕對不敢咬你的馬,或許我們還可以逮點以色列金蠍喂喂它……呃,我的意思是……”
北原和楓扭過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啦。”旅行家笑盈盈地說道,“可是我現在想要摸摸它,可以嗎?”
菲利普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把蛇塞了過去,那條角蝰蛇也的確很怪,甚至腦袋連動都沒有動,隻是尾巴是在很溫順地纏著北原和楓伸出來的手。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看著這條有著沙漠顏色的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對方看上去有些粗糙的鱗片,拂過顏色深淺斑駁的花紋。
角蝰蛇是一種很像龍的蛇,就連樹蝰蛇比起它都稍微差了一點:畢竟樹蝰蛇的特點是尖銳倒長的鱗片,而不是龍類特色的角。
“很漂亮啊。”
旅行家揉了揉這條蛇的腦袋,很真誠地讚歎道,聲音柔和。
蛇的美與大多數的美不同,是危險的。在人類的世界裡,美麗大多是獵物,而蛇則是最美麗的獵人本身。
蛇抬起頭看著這個人類,似乎知道自己終於安全了,於是也盤起自己的身子,慢吞吞地挪到旅行家的懷裡。
菲利普斯微微側過頭,接著很有些得意地笑起來,像是之前有點不安的模樣全部都被遲到了他肚子裡麵。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他說。
“其實帶什麼回來我都會喜歡啦。還有,明明是小孩子逮到的蛇吧?”
北原和楓無奈地搖了搖頭,默認自己帶上了這條危險的毒蛇:“走了。”
“是煉金術師從洞裡把它捉出來的,我一開始還被嚇了一跳呢。”
男孩高聲地說道,接著也笑了。他駕著馬跟上旅行家,朝著東邊的方向繼續走去。
煉金術師則是還在嘟嘟囔囔:“而且我還和它聊了很久,專門畫了一個圈把它圈起來,它才有心情和我聊天……蛇的脾氣果然都很糟。”
“就是你前些日子趁我睡覺的時候畫的那個圈?”北原和楓扭過頭,在陽光下笑著問。
“彆在意這個——這又不是重點!”
煉金術師喊了一聲,騎著白馬追上去。
雖然菲利普斯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跟人鬥嘴鬥這麼長時間了,但是他可不會為此感到有多開心,一點也不會!
“上帝啊,你可真是個糟糕的老人家。”
他忍不住小聲地抱怨了一句,接著又很愉快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