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休息一會兒,等月亮亮起來後,我們就借著月光去軍營。希望對方可以放行。”
北原和楓咳嗽了一下,吹了個口哨,讓馬兒趴在他們的身邊,擋住夜晚吹過來的冷風,用手拍了拍男孩的脊背。
男孩正縮在他的懷裡,有些不安地垂著自己的腦袋,大概是正在擔憂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
旅行家把手搭在他的身上,語氣溫和:
“當人要完成自己天命的時候總會越來越困難,但隻要你不忘記在這條路上學到的東西,總能走過去的。”
“嗯,謝謝北原。”
男孩小聲地說著,抱住旅行家的脖子。
他聽到遠方而來的風,傳遞來自己心愛的少女在綠洲清亮如水的眼神,感覺自己之前跑得太久,差點跑到軍營裡麵的慌張和後怕逐漸變成一種安心的感覺。
會沒事的,他一定可以的。他現在已經離金字塔那麼那麼那麼近了!
男孩深吸了一口氣,很安心地睡著了。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溫和地看著這個在沙漠中快速成長起來的男孩,抱住他的身體給這個孩子取暖。
不得不說,天命真的是一種能夠讓人迅速成長起來的東西:就像是愛一樣。
“接下來怎麼辦?這應該就是他天命裡最後要麵對的幾個關卡了吧?”
北原和楓仰起臉,向煉金術師問道。
“的確。我會告訴那些人,這個孩子是從西方跨越沙漠而來的煉金術師,可以召喚出沙漠沙塵暴摧毀軍營,還可以把自己變成風。他要是能夠表演出來,那就可以出師了。”
煉金術師勾起唇角笑了笑,接著又補充道:“我還要把他所有的錢交上去,請軍隊給他三天的時間準備表演。”
“你可真是壞心眼。”
北原和楓無奈地側過臉,低聲說了一句。
“沒事,反正事後我會給他補償的。我可是幫了他一路,捉弄一下當做自己耗費心思的小報酬而已……”
菲利普斯不甚在意地說道:“比起他和我們說的那個說了一句‘金字塔’就要了十分之一寶藏的吉卜賽人,我可是十分慷慨。當然,我承認我比不上耶路撒冷的那位老王。他還免費送了烏陵和圖明給這孩子,不愧是一位王。”
“我相信你也一定會送出些禮物的。”
北原和楓卻搖了搖頭,隨後抬起眼眸,眼睛裡麵有著恍如正在流淌的輕盈笑意。
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打算什麼時候把你刀柄上的寶石擰下來,菲利普斯先生?”
傳說中,有一位大煉金術師有著一柄劍,他帶著這把劍四處流浪。劍柄裡麵就是他引以為傲的最高傑作,賢者之石。
在遇到妖魔的時候,他舉劍殺之;遇到受苦的人們,他就用賢者之石升華出黃金來救助或者治療他們。
——那是一位在活著的時候把自己活成了傳說的人。而巧合的是,這個人的名字就是菲利普斯·奧裡歐勒斯·德奧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馮·霍恩海姆。
菲利普斯愣了一下。
隨後這位煉金術師便睜大眼睛,小聲地嚷嚷了起來,看上去很像是年輕時候喝醉酒撒潑的樣子:“喂!我可是把它的樣子完全換掉了!不帶你這樣子的!怎麼能一下子就認出來!”
“真抱歉,在日本,刀和劍其實從來就沒有分家過。”
北原和楓抱著男孩,側過頭對煉金術師有些狡猾地笑了起來:“當然,還有一件事情就是: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的影響力了?你的故事我們到現在都還一直在說呢。”
現在,一直,在說……
活得久後常年蹲在撒哈拉、消息極度閉塞的煉金術迷茫地品味了一下這個詞,在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後,內心頓時升起一種類似於“七八歲時妄自尊大的日記被家長拿出來在婚禮上當中”的羞恥感。
“這麼說前些日子你的表現真丟臉。”他的心在邊上插了一刀,“想想吧,其實人家什麼都知道,還知道你當年就是一個不點燃就可以把人炸得灰頭土臉的炸彈……”
“但是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帕拉塞爾蘇斯有這麼可愛,嗯,是相處起來感覺很好的人。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哦,不,不。北原,彆念那個名字,相信我,這玩意太羞恥了……當年我肯定是沒有過滿腦子妄想的時期。”
“但是的確很可愛?”
“改名字什麼的蠢透了誒!北原你真的不這麼覺得嗎?”
“可是放在菲利普斯身上就很可愛啊。”
煉金術師眼神空白地看著一臉無辜但很可能是在裝的旅行家,從口中發出一聲長長的、痛苦的呻.吟聲,宣告自己繳械投降了。
他把自己的臉埋在北原和楓的頭發裡,假裝自己看不見事實,悶悶地嘟囔道:“我真希望你的語言詞彙量能夠豐富一點。”
“對不起,但是我對喜歡的人好像隻會用這句話……嗯,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反正大家真的都挺可愛的。”
北原和楓抬起頭,伸手去捉對方垂下來的頭發,聲音裡帶著濃鬱的笑意:“生氣了嗎?”
“沒有。還有抱歉,我之前有點急,可能有些不太禮貌。”
菲利普斯呼出一口氣,把手握住旅行家的手指,很快又為自己下意識冒出來的話內疚起來。
“你也知道,我不會難過的啦。”
北原和楓眯著眼睛看向沙漠的星辰,這樣回答道。
他的語調總是很軟的,就像是他麵孔的線條總是有一種和西方人格格不入的柔和,這似乎是東方人的特征,喜歡在回答後加上一兩個詞彙舒緩自己的語氣,努力表達自己不存在任何對他人的攻擊性。
煉金術師覺得很可愛——其實這個人自己也沒有什麼高明的詞彙來形容自己的朋友,在這方麵他和北原和楓簡直就是半斤八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指責對方——於是忍不住彎了一下眼睛,不是那麼擔心了。
他把貝殼從北原和楓的口袋裡拿出來,貼到對方的耳朵上,和懷裡的旅行家一起度過了這一段短暫的休憩時間。
然後喊起打了個盹的男孩,繼續出發。
菲利普斯牽著自己的馬,沒有上去,彆的人也一樣,徒步朝著軍營的方向走過去,沙子踩在腳下也是無聲的,就像是所有的聲響都會被淹沒在這裡沉重又瑰麗如水銀的夜晚。
北原和楓拉著男孩的手跟在後麵,抬頭看著那些指路的星星,接著便聽到高空中來自煉金術師那隻獵鷹高昂的鳴叫。
這種驕傲的生物正在高空裡盤旋。
軍營不大,煉金術師按照他之前說的話成功說服了本來想要殺了他們的軍官。男孩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老師把自己賣了,還花光了自己的錢,北原和楓在邊上還沒阻止,一時間覺得自己可能還沒從夢裡醒過來。
“所以隻有三天?我要學會把自己變成風?可是我完全不會這個。”
當出帳篷的時候,男孩迷茫地問道。
“今天還剩下不到幾個小時。”
煉金術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所以你可以直接理解為兩天。哦,彆看我,要是你做不到,死的人隻有你。因為北原在歐洲有背景,而我早就學會把自己變成風了。”
他說到這裡,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一點得意,說完就牽著自己的馬,說要去找個豪華漂亮的馬廄去安慰自己的老夥計了。
男孩隻好看向北原和楓。
北原和楓愛莫能助地看著男孩——他也不知道怎麼把人變成風,但是煉金術師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做到,不過他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你可以和風聊聊它怎麼變成風的。”
旅行家說:“其實我也很好奇,但是它大多數時候都是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我不好意思問問它。而且我連它的尾巴都抓不到。”
男孩想說什麼,結果被風帶起的沙子嗆得開始咳嗽,隻能苦著臉繼續去問自己的心,然後開始懵懵懂懂地自我嘗試去了。
此時的菲利普斯早就把自己的馬放跑去吃草了,正在很悠閒地哼著自己的小調,一步步地在沙漠上走,就像是當年第一次來到撒哈拉。
那真是個遙遠又浪漫的日子,雖然他已經忘掉了很多,但是還記得第一眼看到這個盛大的沙漠時油然而生的敬意。
“現在我還是比較喜歡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過下去,比較愜意。”
他伸出手,接住自己飛落下來的獵鷹,笑著對自己的老朋友說道。
獵鷹拍打了一下翅膀。
煉金術師坐下來,似乎明白了獵鷹的含義,於是又開始對著鷹念念叨叨,語氣裡頗有點他還年輕時的輕快: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養一隻貓?壽命也不用擔心,反正我賢者之石還有很多的,不夠用了還可以繼續造……這玩意我都送給那麼多人了,也不算多稀罕。”
“嚦——!”
“好吧,你說得對。我也許,也許應該和他提一下賢者之石。”
菲利普斯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呼出一口氣,眼底有著無奈:“我不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樣的想法。但是我明白一點,我希望他不那麼早死,你看他都沒完成自己的天命。死在追逐天命的路上有點糟糕,對吧?”
“但這得看他。”
煉金術師呼出一口氣,望向這片沙漠,用手摸了摸獵鷹的羽毛:“我總覺得……”
“他不喜歡永生,一點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