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賢者之石(1 / 2)

撒哈拉沙漠最快樂的時間在於競跑。

當你確定你要前往的最終目的地位於太陽生氣的地方後,一切問題都變得簡單了起來。

競跑就是朝著那個方向,駕著自己的馬一股腦兒地跑下去,不斷地跑下去而已。

三個人時常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事情突然在撒哈拉沙漠上麵奔跑。

大多時候是一個人想要駕著自己的馬走到最前麵,結果剩下來的兩個人就莫名地追了上去,前麵的人也不知道怎麼了,總之擺出一副不想被追到的姿態,朝著前方更加一騎絕塵起來。

很古怪,但——當然了,也許他們三個人誰也不在乎這份古怪,他們隻是在這片寂靜而又熱鬨的沙漠裡麵玩,用自己的方法。

這麼說的證據在於每一縷吹過沙漠的風都大聲地表示他們在騎著馬奔馳的時候很開心,笑聲傳得比風還要快,總是能把趕路的風急急忙忙地撞一個跟頭。

“北原,你真的不覺得我們兩個追著前麵那匹馬的樣子很傻嗎?”

煉金術師擦了一把自己的臉,大聲喊道——他的臉上麵有著迎麵而來的風贈送的黃沙,似乎柔和了那對顯得過於銳利的、如同鷹隼的眼眸,顯現出另一種熠熠生輝的模樣。

馬的蹄子踩過細小石塊和沙礫混合的大地,四蹄騰起,有著遠超過駱駝的迅捷和輕靈。

太陽正在落下去,在他們的背後。

“什麼?”

北原和楓也大聲地回問了一句。

他正騎在馬背上,耳邊全部都是晚風趴在他身邊念念叨叨的話,來來回回地從一個耳朵跳到另外一個耳朵,就像是有著彩色羽毛的小鸚鵡從一個枝子跳到另一個枝子上。

風和鸚鵡也許有著某種必然的關係,自然界隻有它們才能如此喋喋不休地花上一整天熱鬨。

“我說,我覺得我們很傻——而且我特彆特彆傻!但最前麵跑的那個家夥才是最傻的,他為什麼要讓馬跑得那麼快?”

煉金術師又大聲地抱怨了一遍,同時用腳輕輕踢了一下馬腹,讓馬進一步加速起來。

“是這樣嗎?”

北原和楓這下聽清楚了,於是在馬上回過頭來,一點也不在乎要用韁繩控製住自己的馬,隻是用那對有著和夕陽如出一轍色彩的眼睛看向菲利普斯,眼底是燦爛的笑。

“可是我感覺很有意思:你不覺得在沙漠上駕著馬跑,好像要一直跑到世界儘頭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嗎?”

“上帝啊,可是我們這裡又不是正在拍西部牛仔片。好吧,我承認是我老了,但其實人年齡大了之後更想要慢慢走。”

菲利普斯在上次坦白過之後就沒有了多少遮遮掩掩的習慣,很直接地抱怨著:“而且說不定我們前麵就有一個軍營……”

“哦,我看到了。”

北原和楓駕著馬跑上一個地勢略高的小坡,在上麵勒住馬,眯著眼睛逆光看過去,在天空已然出現的、模模糊糊的淺藍色月亮影子下看到了沙漠裡麵潔白的小點。

“是軍營。”他隻是短暫地辨認了一瞬,便語氣輕鬆地開口道。

煉金術師沉默了一會兒,駕著馬也跑到這個小破上,很快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的確是,那孩子現在是跑到哪裡了?我就不應該告訴他那些關於心的事情,他這幾天光顧著和自己的心聊天,就和……嗯,未來一定會急劇擴散的電子設備重度成癮一樣。”

北原和楓摸了摸自己懷裡的攝像機,有些心虛地拿出來,對著遠處的天空拍了一張照片,接著重新揣到懷裡藏好。

“他應該沒跑太遠,他的心會記得提醒他要注意安全的。我記得那是一個很可愛很乖巧的小家夥。”

旅行家拉住馬的韁繩,同時溫柔地用手撫摸過□□灰色馬匹頭頂的鬃毛,趴在它耳邊輕聲說道:“帶我們去找男孩的那匹馬,好嗎?等到晚上,我給你找一點阿拉曼那樣的根莖植物吃。”

灰馬抖了抖耳朵,很振奮地睜大眼睛,揚起脖子嘶鳴一聲,上半身人立而起,很是活潑地躍了出去,去找自己前幾天相處的同伴了。

原地隻剩下煉金術師和他的白馬,依舊待在略顯起伏的沙地上麵麵相覷著。

“年輕人可真熱鬨。”

菲利普斯小聲地說了一句,得到了白馬很有靈性的點頭。

他們兩個“老家夥”也不急切,隻是放緩了速度,慢悠悠的走過去。

煉金術師坐在馬背上,抬頭看著已經泛起沉沉暮色的東方,臉上帶著從來都沒消失過的輕飄飄的微笑。

其實就算是在之前抱怨的時候,他也是笑著的,就像是他身上總是穿著從來都不會變的、很有煉金術師的黑袍那樣。

“其實也挺好的。”他自言自語著,對著自己的白馬小聲地說道,“我是說偶爾年輕一點,真讓人懷念那段還在歐洲的日子,是吧,親愛的老夥計?”

白馬抖了抖馬鬃,長長的尾巴在身後懶洋洋地一甩,跟著長鳴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讚同還是反對。

但菲利普斯已經不在意了,他仰起臉悠悠閒閒地哼歌,哼著五百年前在瑞士流傳著的小調,聲音散落在無限寬闊和寂寞的沙漠裡。

“啊,黃鶯落在了透明的葡萄上

陽光濕漉漉地照射,在日內瓦湖洗澡

清澈的水啊,我心愛的姑娘

你在哪個遠方流亡?”

“我那倒牛奶的磨坊姑娘啊

你在哪片陽光寵愛的金色鄉?

我緣何總是在睜眼時瞧見

你眼睛清澈又濕漉漉的模樣?

就像是還在那片日內瓦湖上……*”

他們曾經從北歐旅行到了意大利,去過中東的沙漠,在那裡見證了人生中所看到的第一個沙漠,在天方夜譚般的城市裡走過華麗豪奢的街道,接過一位頭頂水壺、麵帶麵紗的女子姿態曼妙地遞過的葡萄酒杯。

他一路作為醫生走過去,作為一個最為離經叛道的家夥,四處宣講自己的主張,又被人們驅逐。他傲慢又恣意,狂放又張揚,就像是希臘神話裡麵的酒神,在街道邊尋歡作樂,和自己的認同者狂飲高歌,四海為家地流浪。

不過現在麼……

“北原!”

煉金術師騎著馬走下小坡,在一塊巨大岩石的根部,看到了自己的朋友,眼底有著明亮燦爛的笑意:“還有你小子,是不是很享受一騎絕塵的感覺?差點都要跑到前麵的哨站去了。”

“沒有啦。”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用手抱著身邊趴下來的馬修長的脖子,臉也靠在上麵,另一隻手則是按著自己的心:“我隻是……隻是。”

“隻是把一根嫩綠的植物莖葉纏在長杆上,又把長杆伸在馬腦袋前麵,然後和自己的心聊天聊忘了這件事情而已。”

北原和楓把這件事情補充完整,伸手捏了捏男孩現在因為奔波一點也不柔軟的臉頰,眼底閃過一絲略顯無奈的笑意:“你知道的,他總是和自己的心聊著聊著就忘掉了外麵發生什麼。”

“因為煉金術師先生就要我一直聽著我的心啊,隻有我的心才知道我的寶藏具體在哪裡。而且我的心也會儘可能地幫助我的。”

男孩乖乖巧巧地任著旅行家把自己的臉揉搓來揉搓去,小聲地說道。

“心隻能儘可能地做到他能夠做的,但總有點事情它不能幫到你——彆太依賴於你的心,然後把自己的腦子當成上帝製造的多餘器官。”

菲利普斯虛起眼睛,吐槽了這麼一句,接著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簡單來說,你是笨蛋吧?我真的沒有帶過比你更笨的學生了。”

這都叫什麼事啊?

帶一個笨蛋學生,還有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朋友,在茫茫的撒哈拉大沙漠裡麵趕路,等會兒還要去穿過軍營和一片戰亂頻苒的地區。

男孩心虛地抱著自己的馬,北原和楓歎了口氣後也把男孩抱在懷裡:“好啦,菲利普斯,你也彆這麼嚴厲。晚上我們還要跨越軍營呢,現在離這個地方這麼近,也不能點燃篝火主動暴露出自己的位置。”

煉金術師很不服氣地撇了下嘴。

“需要在我身邊先休息一會兒嗎?太陽快要落下去了,沙漠的溫度很快就會驟降,還是圍在一起保暖比較好……啊湫!”

“都說了要保暖了啊!我可不想問那群□□分子要藥品!”

煉金術師感覺自己的額角微微一跳,心臟也因為這個咳嗽聲差點沒有緩過來節拍,忍不住沒好氣地回答了一句,主動走過去用手按住了對方的額頭。

還好,沒發熱。

菲利普斯歎了口氣,看著旅行家看向自己時乖乖巧巧且足夠無辜的樣子,忍不住感覺更頭疼了一點,乾脆伸手抱住對方消瘦的身體。

在沙漠裡,沒有火的情況下,取暖的方式往往都異常原始,無非就是和動物一樣的蜷縮和互相緊貼,保留著太陽還剩下來的些許溫度。

或許是因為煉金術師的黑衣服,對方身上給人的感覺很暖和,旅行家很快就打了個哈欠,往對方的懷裡縮了縮。

“謝謝。”他說。

回答他的是煉金術師沉默地揉了揉他頭發的動作,動作顯得熟練又生疏,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摸一隻貓的腦袋。

北原和楓的身子下意識地頓了頓,有點擔心自己的動作太大會把煉金術師嚇走。然後在下一秒,煉金術師的手也頓了一下,好像也害怕北原和楓被嚇跑了似的。

他們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會兒,最後各自尷尬地挪開視線:雖然說他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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