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春之歌(1 / 2)

最後嘴硬但是心軟的多蘿西還是跑到了納博科夫的身後,把自己的身子壓在對方的肩上,皺著鼻子說什麼也不讓納博科夫抱一下。

她才不會說自己是擔心自己被對方抱住後跑不掉呢!

警惕的小姑娘從鼻子裡發出軟軟的哼哼聲,似乎想要表達出自己對於自家大人足夠的討厭,結果在下一秒看到納博科夫給她遞過來的野花後就紅著臉跑掉了。但那束野花也被她用強勢的姿態一下子搶到了懷裡。

“感覺你們兩個人以後就算是被埋在土裡,整個人都腐朽了,嘴也是硬的。對吧,納博科夫先生?”

北原和楓托著下巴,看向還在固執地打算在麵對多蘿西時喊“洛”或者“洛麗塔”的納博科夫,笑著打趣道。

納博科夫失落地看了一眼跑走的小姑娘,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在看到北原和楓的時候就像是失去了說話的**似的,轉而開始認認真真地打理自己的領結。

他把自己微微翹起的頭發壓平,然後仔細地整理著衣服上的褶皺,把扣子全部都彆好,領口也壓得儘可能平整筆直,頭頂上的禮帽也按了下去,看上去好像馬上就要盛裝出席一場宴會。

等這一切做完後,這位俄羅斯貴族才抬起那對茶色的眼睛,用一種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聯想到“視死如歸””破釜沉舟”這類詞彙的語氣回答道: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但在這之前,能稍微陪我聊一會兒嗎,北原?”

嗯?什麼準備?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露出恍然的神色:大概是指去“麵對多蘿西”的準備吧。

於是他也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讓納博科夫靠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則是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專注地聽著對方緩慢的、非常具有他個人風格的細致而華麗的敘述。

“如果北原你去過我的家的話,你會看到我的家裡全部都是裝著蝴蝶標本的玻璃瓶。它們全部都被鑲嵌在牆上,裡麵還有各種各樣植物的標本圍繞著它們。斑斕的色彩隱藏在斑斕的花與植物深處,在我看來,那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品——無數隻蝴蝶構成的輝煌展覽,窮儘了造物主想象的絢麗。”

納博科夫說到他的蝴蝶的時候,目光很明顯柔和了起來,就像是在談及自己深愛的珍寶,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低啞輕柔:

“洛麗塔是在那個地方誕生的。”

女孩誕生於異能者一次如潮水湧來的、似乎與平時沒有什麼區彆的孤獨。

大概是太久沒有回到過自己的故鄉,也有可能是曾經的距離和自己的故土太過於遙遠,再加上已經有了美國的國籍……

納博科夫一直都像是一直正在遷徙或者流亡的蝴蝶,就算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也沒有辦法得到真正的棲息。

於是在一個夜晚,在某種莫名的思緒和情緒的驅使下,納博科夫突然想要擁有一個他既能夠認可的、也能陪在他身邊的人,想要擁有一隻不會離開的、圍繞他翩翩起舞的蝴蝶。

多蘿西就是這麼誕生的。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她就看到了牆上麵無數僵死的蝴蝶,以及它們翅膀上麵雍容的華美——也許這就注定了她的性格。

“如果她是我的天堂的話,這個天堂一定正在燃燒著來自地獄的火焰。但這也沒有辦法改變一點:她就是我的天堂。”

納博科夫輕聲地說道,目光眺望著遠方,視線中帶著無可置疑的幸福。

他想起來了自己帶著這個孩子走過所有蝴蝶飛翔著的大陸的日子。

他們尋找著不同蝴蝶之間精妙而又複雜的差彆,用精確到無可指責的態度收藏著那些滾燙的熱愛與美,在荒草掩映的公路裡因為發現了一隻新品種的蝴蝶興奮地擁

抱,還因為捕蝴蝶的時候踩到了一條蛇不得不狼狽地手拉著手一起跑在森林裡。

後來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大概就是每個人都會長大吧,就像是蝴蝶幼蟲總有一天要羽化的。

納博科夫花了好幾年的時間,一點點地接納了由自己創造出來的女孩,但是女孩卻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感覺到大人對她無處不在的控製與束縛。

她不甘心停留在這裡,就像是那些幼年隻能依靠乳草生活的帝王蝶的幼蟲在長大後開始隨意又任性地訪花一樣,她也想要飛走,去尋找自己的人生與愛。這就是他們之間矛盾的來源。

“我有的時候,會覺得我是不是在她小時候太寵她了。她現在完完全全就是想要把自己當一個人了。我真的受不了她有一天會離開我,說不定還會和一個男的談戀愛……”

納博科夫有些幽怨地碎碎念著:“我知道我一直拽著她的行為很糟糕,但是我沒有辦法看著她離開我,北原。”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看著這個難得有點頹喪的男人,把溫熱的牛奶杯子塞到對方的手心。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旅行家伸手按住對方的額頭,很真誠地看向這位異能者,接著彎了彎自己的眼睛。

“而且你也知道的吧,有的蝴蝶就算是你放走了。她也舍不得離你太遠的。”

“可我不敢賭。”

納博科夫抿住唇,看著懷裡溫熱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掉,感覺自己的胃部湧上來一股柔和的暖意,用歎息般的語氣這麼回答道:“否則我就不會有那麼多蝴蝶的標本了。”

這位蝴蝶研究者似乎有些悵然地看了一眼這裡漫山遍野的蝴蝶,接著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用布遮蓋著的箱子挪到了身前,將最上麵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拽了開來。

“啪嗒”。

一聲很輕微的聲響。納博科夫吸了一口氣,有點擔心地朝著裡麵看去,裡麵透明的大盒子內部,正有一隻條紋橘粉蝶慌張地撞到了傳來光線的透明塑料上。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蝴蝶。

其中大多數都是喙蝶,其中還有各種顏色斑駁相間的美麗袖蝶,以及幾隻很明顯豹蛺蝶屬的蝴蝶。它們全部都被按照各自的位置收納在這個小小的箱子裡,裡麵還有著新鮮的花草與被人工撒上去的鹽水。

“你看,北原。”

納博科夫隔著透明的塑料觸碰著它們,看著這些蝴蝶被紛紛驚走,像是茫然的花朵那樣胡亂地飛舞著,目光裡帶著深情:

“很漂亮,對吧?本來我還有一隻戴安娜閃蝶……但是我把它放走了。那是世界上可能隻有三位數出頭的數量存活的蝴蝶。”

他抬起頭,對上旅行家有些訝然的視線,像是贏了一回似的,露出了驕傲的表情,但很快就變成了平靜,聲音裡帶著一種釋然的灑脫:

“我本來出這趟遠門就是想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把它們給放生的,這裡就很不錯。這幾天我也問蕾切爾小姐查了很多資料,如果沒有人造的大規模破壞,這群小家夥都可以生活得挺好。”

“你……”

北原和楓長了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看到納博科夫那驕傲中帶著堅定的表情後,還是沒有說什麼,隻是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算啦,反正我也不會阻止你做什麼的。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過我已經想象到了……”

旅行家側過頭,語氣輕快:“這麼多蝴蝶飛出來的樣子,一定很美吧?”

蕾切爾撥弄著自己的排簫,微微歪過頭,目光從被自己保養得很好、有些部位甚至被盤出包漿的樂器上挪開,落在滿滿一個盒子的蝴蝶上,唇角似乎勾勒出了一個像是春風一樣散漫又柔和的笑,另一隻手在風裡把飛

揚的發絲彆在自己的耳後。

她覺得自己似乎也應該做點什麼了。

有的時候,就是應該熱鬨一點嘛。

[西格瑪。]

她歪過頭,在同樣偷聽的西格瑪的手心寫下對方的名字,在看到對方轉過頭來的時候笑嘻嘻地用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唇邊,示意對方接下來的交流要記得保持安靜。

西格瑪愣了愣,但在看到少女做出了一個握拳的舉動後還是很從心地點點頭:畢竟蕾切爾的戰鬥力實在是有點誇張了,他敢保證自己絕對絕對打不過她。

這就是把野外生活當成日常的人能達到的身體素質嗎……

蕾切爾看到西格瑪沒有聲張,於是滿意地微微頷首,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寫到:

[我們接下來稍微幫納博科夫先生和多蘿西一下,怎麼樣?你加入的話,我就把你對北原告白的錄像刪掉,而且保證不賣給北原。]

西格瑪皺著眉,努力地還原出了對方想要表達的話,然後表情一點點地空白起來,呆呆地看著蕾切爾,腦袋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等等,你是什麼時候錄像的?

對此蕾切爾小姐隻是雙腿並攏,兩隻手交疊在腹部,露出了一個優雅得體的淑女微笑,但是在西格瑪的眼裡,對方儼然已經冒出了屬於惡魔的小犄角和尖尖尾巴,手裡可能還拿著一根冒著地獄火的尖叉子。

怎麼會有蕾切爾·卡遜這麼腹黑的女人啊!

西格瑪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臟,懷著悲憤和化悲憤為吃瓜力量的心態加入了對方的隊伍,同時還朝獨自一個人埋在花海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人悶氣的多蘿西看了眼。

相比起來,多蘿西那個喜歡磨人的小家夥都可以算是天使了。

蕾切爾倒還不知道自己在西格瑪的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否則西格瑪可能真的就要見到惡魔了——她現在隻是在征求完了西格瑪的意見後拿起了自己的排簫,然後閉上了眼睛。

春日到底是哪一種絢爛?

有人說春日是絢爛的生機。

但如果談起生機——它明明沒有夏天那的繁盛和熱鬨,沒有最熱烈最奔放的姿態;也沒有秋日那樣的豐碩與飽滿、呼吸間都帶著一個個季節累加起來所抵達的甜美與豐腴;也不像是冬天那樣有著四季中最獨特的純粹與靜謐,萬物在蒼白的日子休養生息。

所以春天最獨特的地方,並非是生機這種從來都是貫穿一年始終的東西。

那麼對於自己來說呢?

在納博科夫掀開盒子的響動傳來的時候,少女的唇角綻開如同清雅花朵似的微笑,吹響了自己的排簫。

一聲空靈清越的聲響響徹在山坡上,伴隨著在短暫的遲疑和慌亂後,蝴蝶紛紛拍打著翅膀朝著天空飛去的雜亂聲音。

音符與蝶是一起在春風中起飛的。

絕大多數的蝴蝶因為在裡麵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而且這裡的氣溫和它們原產地相差不大,還有大片大片的鮮花,所以翅膀輕盈地拍打了幾下就沒入了花海,各種各樣的色彩在空氣中形成一條浩浩蕩蕩的彩虹色的洪流。

納博科夫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出一個釋然的弧度,接著就感覺自己的臉被北原和楓輕輕地碰了一下。

“有一隻蝴蝶落在你身上了。”

他輕聲地說道,看著納博科夫朝自己轉過來的視線,同樣露出了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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