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不願意飛走的蝴蝶終於飛走了。
“說起來,除了蝴蝶的遷徙,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蝴蝶同時在天空中飛翔。”
北原和楓抬起頭,微笑著說道,橘金色的眼睛中有無數的“鮮花”在大地上飛騰而起,就像是有一刻世界顛倒,於是有大片大片的花朵在重力的拉扯中蹁躚落下,
離開大地,自顧自地飛翔著奔赴太陽。
“是的,很美吧。”
納博科夫在短暫的怔愣後就挪開了目光,看著無數的蝴蝶沒入花海,用柔和的語調說道——他敢說,這句話絕對是他這輩子用過的最溫柔的語氣。
但還沒結束呢。
旅行家無聲地想著,看向在山坡上吹響了排簫聲響的少女,露出了有點期待的表情,接著就看到她抬起眼眸,兩個人的視線互相交彙。
於是少女按著排簫的手指輕頓,在露出了一個短暫微笑的同時,屬於異能的色彩乍然亮起,就像是太陽光線中那一圈圈六邊形的光暈正在次第閃爍。
蕾切爾的靈魂是什麼樣的呢?
旅行家安靜地看著——那隻美麗的啞聲天鵝在她的身後伴隨著音樂優雅地張開翅膀,雪白的羽毛就像是雲朵一樣舒展開來,空氣就像是水波那樣被它輕盈地攪動,那對平和而又包容的眸子裡有著水一般清澈的光。
就像是芭蕾舞裡的那隻天鵝,或者像是飛躍喜馬拉雅山的皎潔飛鳥,安靜無聲地透露出明亮的堅強,以及對於這個世界深沉的愛意。
她的異能名為“寂靜的春天”。
但春天本就不應該寂靜。
蕾切爾閉上眼睛,口中發出均勻和緩慢的吐息,然後這種無聲的呼吸在樂器的作用下變成美妙而又輕盈的樂曲。
本來就足夠茂盛的花海又生長出了大批大批的花,好像這些本來應該在夏天和秋天盛開的花朵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而在花海生長的窸窣作響聲中又飛出大片大片的蝴蝶,歡騰地在天空裡劃出一個個美麗的弧度,好像在短短的這一刻裡,大地已經無法容納這份過剩的美麗,隻能像是噴泉一般地上湧與無可阻止地溢出。
於此處,萬物為之生,草木為之長。
在花海裡的多蘿西看著這一幕,有點萌萌地歪了下腦袋,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也是一種異能的作用:同樣作為異能,她這個還是可以很快分辨出來的。
她在茂盛抽條與盛開的花海裡轉過頭,那對浸潤著陽光的清亮眸子正好對上納博科夫在山坡上望向她的目光。
納博科夫沒有想到對方的回頭,忍不住愣了一下,但他也沒有愣太久,因為北原和楓和西格瑪就站在他的身後,彼此笑著對視了一眼,直接把他從這個坡度不算陡峭的山坡上推了下去。
“我突然想到一個遊戲。”
旅行家彎起了眼眸,看著那個猝不及防地被推下去,但是似乎明白了什麼,開始朝著花海裡的女孩跌跌撞撞跑過去的人,微笑著說道。
“在那個遊戲裡,把蝴蝶種在地上,就變成了花。”
多蘿西站在已經有她胸口那麼高的花草裡,沒有跑走,也沒有轉過頭。
她隻是睜大了那對漂亮的眼睛,看著那個越跑越慢,最後隻是一步步朝著自己猶豫不定地走過來的男人,在不斷飛起又落下的充滿蝴蝶的花海裡朝自己伸出了手。
小姑娘握緊了手指,看著對方走在自己的麵前,沒有伸出手,而是像在確定著什麼似的,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然後她撲到了納博科夫的身上,仗著自己是個不講道理的異能,把對方撲到地上,第一次在長大後,在和對方擁抱的時候真心地笑了起來。
納博科夫抬起頭,愣了好久後也開始笑。
——他看到了,整個美麗的世界都在她那對玫紅色的眼睛裡旋轉。
春日到底是哪一種絢爛?
蕾切爾·卡遜側過頭,輕輕地笑起來。
它是光禿的樹第一次冒出新芽,是枯萎的草地裡升騰起遠看才能發現的碧綠煙氣,是驚蟄後醒過來的芸芸眾生,是光禿禿的山坡上鑽出
冬日遍尋不到的野花。
——恰似枝頭的落花在墜地前張開屬於蝴蝶的翅膀飛起,從蛹裡掙紮而出的鱗翅目昆蟲舒展開自己的新衣第一次飛翔,鳥雀築巢並且開始美好日子裡的第一聲歌唱。
蕾切爾小姐就這樣專注地凝視著這一切,那對淺黃綠色的眼睛裡倒映出花草、蝴蝶、飛鳥、森林與自己的朋友。
當然,還有風。
她勾起唇角,但沒有像是以前那樣故意抿唇來抑製住自己的笑意,而是真正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無比燦爛地笑了起來,從胸腔裡發出和心跳共鳴的振動,那對眼睛也幸福地彎起。
然後她把自己的排簫放下來,第一次想要用自己的異能讓自己再開口說一回話,唱一首歌。
那就唱吧。
少女揚起頭,屬於《healtheworld》的動聽的旋律在她喉間的微微鼓動中流淌而出,就像是解凍的泉水所發出的聲響,本來生澀的聲音伴隨著四周的蟲鳴鳥唱越發的清揚:
“Inthisblissweotfeel(我們沉浸在幸福之中)
Fearofdread(感受不到絲毫恐懼)
Westopexistingandstartliving(我們不再隻是生存而已,而是好好生活)
Thehatalways(那感覺一如既往)
Lovesenoughfrowing(愛讓我們不斷成長)……”
我們迷失在無數的蝴蝶裡,沐浴在一個屬於童話的森林深處,我們在寂靜的春天裡醉倒,我們為這段日子唱歌。
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蕾切爾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青翠頭發,繼續唱著歌,那對像是水晶一樣晶瑩透徹、但是又不失柔軟的眼眸眺望著遠方,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消散。
明明相處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明明也不是天天都待在一起,討論的也不總是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
但或許,在無聲的世界裡,愛就是這樣震耳欲聾的奇跡,就像是春天的第一次打雷一定能夠驚醒那些還在冬眠中的小家夥:但也有可能它們早就醒了,就是在等著一場春雷。
春天的歌,主題便是“愛和萌發”。
她摸過自己的嗓子,看向愣愣看著她的西格瑪,第一次用自己的聲音開口,笑嘻嘻的:“怎麼?聽傻了?沒想到我的聲音那麼好聽?”
“我隻是在想你是怎麼說話的啊喂!”
“玫瑰是一種花,橡樹是一種樹,鹿是一種野獸,麻雀是一種鳥。俄羅斯是我們的祖國,死亡是無可避免的。”*
納博科夫躺在草坪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女孩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就像是在教小孩子學會他那值得自豪的俄語發音與絕妙的語言造詣那樣,那對茶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對方。
但是多蘿西隻是歪過頭,戴著一朵漂亮的紅色銀蓮花的雙馬尾伴著她的動作跟著跳了跳,隨後這個小姑娘就燦爛地笑起來了。
“那蝴蝶呢?”她用柔軟的嗓音問道,玫紅色的眼睛裡滿滿的狡黠。
納博科夫下意識地把手握緊了一點,視線依舊柔和而又繾綣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蝴蝶是洛麗塔。”他說。
小姑娘愣住了,放在臉邊的百合花都沒有被她像是以往那樣下意識地晃動,不過在這個很短暫的瞬間過去後,她還是很果斷地扭過了腦袋。
“你怎麼還用這個稱呼!你不要當我真的不會不理你啊!我走了。”
她撇了撇嘴,抱怨了一句,接著掙脫開納博科夫的手,頭也不回地抱著懷裡的花朝著山坡下麵跑去,
身後長長的飄帶在風中揚起,也有花瓣被風吹散,撒在春日和煦的空氣上方,最後隱沒在了有大半人高的草叢裡。
“洛麗塔,小心一點!”
納博科夫在後麵喊了一句,接著下意識地向北原和楓投出了求救的視線。旅行家則是微微側過頭,露出了一個帶著笑意的表情。
“快去追吧。”
北原和楓用帶著微笑的篤定語氣說道:
“你的小蝴蝶會等著你的。”
也許他們兩個接下來的生活也一直都會是這樣吧。
一隻蝴蝶在前麵不遠不近的距離裡飛著,另一個人則是永遠地追趕對方翅膀振動的倩影,兩者都保持著心照不宣的距離,既不會讓彼此相距太遠,也不會太久保持太近。
這麼一想……似乎也不錯?
旅行家看著眼睛亮了亮後就也追著跑下去的納博科夫,忍不住失笑了一聲,似乎已經想到了未來這兩個人之間相處的畫麵,直到被抽到自己身邊的兩個人打斷才回過神來。
蕾切爾小姐走到北原和楓的身邊,和西格瑪一樣很自然地拉住旅行家的另一隻手,先是看了一眼下意識望過來的西格瑪,然後對北原和楓有些輕快地眨了眨眼睛,就像是自己從來都沒有任何辦法說話似的。
“是在問什麼時候走嗎?”
北原和楓也看懂了對方的意思,稍微沉吟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目光看向儼然已經追上去把自家的女孩兒撲到在花叢裡的納博科夫,微微一笑,聲音也變得歡快了起來:
“彆的不說,至少得把那隻你心心念念的鱷魚給捉到吧!”
西格瑪早有預料地按住了額頭,虛起眼睛,自言自語般地無奈吐槽了一句:
“到底是誰心心念念的鱷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