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西格瑪——過來過來,我有一個好玩的東西給你看!”
“什麼東西啊……等等,你先把那個狐火拿遠一點!”
正在電腦上麵敲字的北原和楓聽著身邊亂成一團的聲音,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習以為常地把咖啡拿到唇邊喝了一口,繼續整理著這段時間自己寫的東西。
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要發生,他都快要習慣了。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白狐狸這段時間似乎對逗弄西格瑪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天天都追著他跑。
至於西格瑪?他在知道狐火可以把人變成狐狸後就對對方身邊纏繞的火焰產生了極大的警惕心理,讓滿肚子壞心思的狐狸遺憾了好久。
至於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嗯,這件事情說出來就有點不太禮貌了。
反正北原和楓已經把頂著對狐狸耳朵發懵的西格瑪的照片給拍下來了,而且笑眯眯地表示這張照片要好好保留。
“北原!”
最後是狐狸仗著自己的身體優勢,把西格瑪撲倒在毛絨絨的米黃色地毯上,和西格瑪一起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雪白的絨毛在金色的光塵裡亂飛亂飄。
它滿是笑意地眯起眼睛,用尖尖的狐狸嘴碰了碰西格瑪的額頭,然後轉過頭喊起了旅行家的名字,聲音中帶著雀躍的歡快:“你想不想看西格瑪拖著狐狸尾巴的樣子?”
“?你不說話是會死嗎?”
西格瑪聽到這句話後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質問了一句後撲上去捂住了狐狸的嘴。狐狸則是一邊“嗚嗚”地大喊大叫著,一邊和西格瑪扭打起來——不過說是打架,其實他們也就是在厚厚的地毯上麵打滾罷了。
北原和楓淡定地喝了口咖啡,有節奏地敲打著鍵盤,連頭都沒有回,唯一的感覺就是家裡仿佛多養了一隻可以陪小孩玩的狗。
有妖怪打了一個哈欠,身形如同影子一般地落在屏風上麵,然後重新變化成了陰影,去聞屏風上麵畫著的花。
樓上麵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但很快又重新消失不見。被稻荷神掛在牆壁上麵的大串大串的狐狸繪馬自己搖晃了起來。
自從百鬼夜行的日子過後,也不知道狐狸在那裡做了什麼樣的宣傳,北原和楓就感覺自己身邊的妖怪越來越多了。
不過這些家夥還是有點膽小,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和他見麵,像是隻打算在這裡占據一塊小小的安全地盤生活,和他做一個屋簷下的鄰居。
旅行家也不在意它們的不請自來,有的時候還會請它們吃一點東西:
比如說在窗台上麵灑些烤好的堅果給家門口的梨花樹上做窩的八咫鴉;在房屋裡的角落放一盤羊羹給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狸貓;在家裡的倉庫中放一盞裝滿油的油燈給油赤子……
有的時候他也能在家裡撿到一些小果子和看上去很可愛的小石頭,甚至有一次還哭笑不得地發現了一隻肥嘟嘟的死老鼠——不用猜都知道,這大概是那隻狸貓乾的事。
“我在寫書呢。”
北原和楓聽到這些動靜也不擔心,隻是抬頭微笑著說道,不隻是自言自語,也是說給身邊的妖怪和風聽。
屏風上的影女歪了歪腦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然後影子蔓延出來,悄無聲息地替北原和楓把咖啡杯裡的咖啡倒滿,然後便消失了。
屏風上麵的樹在背後落地燈柔和的光下微微搖晃著,仿佛下一秒枝頭便要盛開出帶著光亮色彩的花——那是屏風窺,它正在假裝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妖怪,好繼續偷看呢。
大多數屏風窺喜歡偷看彆人的新婚,但它和文車妃更熟一點,也喜歡看書,於是在聽說旅行家會在家裡寫書後連夜搬了過來。
北原和楓用餘光看了眼自己家的屏風,眼中浮
現出無奈的笑意,然後繼續斟酌著寫下粗略的初始文稿。
在日本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寫前世世界裡福克納的《押沙龍,押沙龍》,打算到時候給自己的朋友一個驚喜,但這顯然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他能夠從福克納的靈魂本質上麵看到有關的文字,但這也不是直接抄就可以解決的。
姑且不說曆史大事件的變化,因為這個世界許多文學作品的缺失,很大一部分致敬、呼應、引用、隱喻的內容都需要直接換,儘可能地修改成這個世界裡的某些文學作品、哲學思想和著名人物。
還有一部分單詞就是因為某些文學作品的影響而誕生的,這個世界隨著那些作品的消失也沒有出現,他還要找彆的詞彙替代。*
要完成這一工程不僅僅需要豐富的知識量,也需要對原版內容與蘊涵的深刻理解與剖析。
這也是北原和楓“抄書”都抄得很慢的原因。
同時他也很慶幸自己當年答應喬伊斯寫的是《尤利西斯》,不是《芬尼根的守靈夜》——前者他多少還能理解些內容,但後者他到現在其實都有一種無處下手解讀的感覺。
不過上輩子能理解《芬尼根的守靈夜》的人也基本上約等於零吧……某種程度上喬伊斯真的是一個拓寬了文字表達極限的天才,以至於後世人的思維都追不上他的文字表達。
“我想想,換成什麼才能不破壞這個語句裡麵的雙關……唔,你說有客人來了?”
北原和楓正在苦惱著的時候,一縷風輕輕盈盈地繞了出來,拽住他的袖子,用軟綿綿的聲音告訴了旅行家有人要來的消息。
“什麼?有客人?”
狐狸聽到這句話,最近越來越喜歡熱鬨的它也一下子支棱了起來,肉墊踩在西格瑪的胸口,用高興的聲音詢問道。
“有客人嗎?”西格瑪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麵的日曆,發現今天的確是原定沒有人上門拜訪的一天,用手撐住地毯坐了起來,順手抓住了狐狸晃到了他鼻尖上的尾巴,把有一個人那麼大的狐狸抱在懷裡。
“西格瑪你偷襲!”
狐狸感覺到自己的尾巴被抓住了,頓時睜大了眼睛,回過頭來抗議,滿臉氣憤的樣子:“你竟然偷襲我這隻幾千歲的狐狸!”
西格瑪嘴角抽搐了一下,徹底受不了這隻鬨騰起來能把臉丟到九霄雲外的狐狸了,直接上手沒好氣地揪住對方的狐狸須子:
“喂,你一個幾千歲的狐狸,欺負到現在記憶長度隻有三年的人難道就覺得很有麵子嗎!”
“疼疼疼疼!怎麼揪那裡啊!”
於是他們兩個又在這裡打鬨起來了,讓北原和楓在邊上看著都感覺有點好笑,最後一手一隻把他們給分開才消停下去,隻是眼睛還在假裝氣勢洶洶地瞪著對方。
“咪嗷……”
躲在箱子縫隙裡的狸貓偷偷地看著他們,看一會兒就用爪子不忍直視地把臉捂上,不過沒多久就又重新放了下來,充分表演了何為圍觀群眾的素養。
“要和我一起去接客人嗎?”
北原和楓伸手給西格瑪整理了一下頭發,把對方翹起來的發絲勉強按了下去,再把對方的衣服領口和褶皺壓平,摘掉身上和狐狸一起亂滾出來的白毛,這才笑著詢問道。
他已經從風那裡知道了來訪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從某種意義上還是熟人,不過隻是他單方麵眼熟對方而已。
“嗯……彆帶上狐狸就行。”
西格瑪被擺弄得稍微有點不好意思,有幾次都想要自己動手,但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隻是在北原和楓問的時候微微扭過頭,用很輕的聲音含糊應道。
狐狸抖了抖耳朵,對此滿不在乎,目光已經轉移到了窗外飛來飛去的藍黑色蝴
蝶身上了。
“風停了……”
等在電車站的賣藥郎抬起頭,自言自語般地呢喃道,平靜的目光注視著前方,也不管周圍人對他投過來的驚訝視線。
就算是東京有秋葉原這樣的二次元聖地,而且日本對於cospy文化相當包容,但也很少見到這樣穿著和服木屐、臉上畫著紅色紋路妝容、身上戴著劍和藥箱的人。
而且對方看上去真的很帥——那種偏向於妖異的俊美是很容易吸引小姑娘的目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