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我?”
同塵君清冷的聲音,在這空寂無比的墓穴深處,泠泠作響。
“是……”壁畫中的灰衣僧人語畢,又長歎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無奈,還有許多同塵君無法在瞬間解讀的複雜情緒。
壁畫之中,這灰衣僧人抬眸瞬間,眼中神色頗為清寂從容,他的眉眼並不柔和,眉尾走勢暗藏鋒芒,眼尾亦然,他擁有一張清雋的容貌,然而在這張本便不俗的麵容上,眉間的那一點飛紅似的朱砂,又襯他如仙如妖。
花蛇眼珠子都瞪圓了,扁扁的蛇頭搖來晃去地看著灰衣僧人,似乎在好奇他為何會在壁畫裡麵一樣。
2020比花蛇聰明的多,看著這灰衣僧人相貌雖不比它家大佬那般美到不可方物,然而周身氣度卻完全不輸它家大佬,恐怕又是另一個大佬了,於是小兔嘰再次團成團,緊緊的,一動不動。
同塵君平靜地看著灰衣僧人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目光緩緩移動到對方眉心那一點朱砂上,心中了然,果然是他。
同塵君是認識這個和尚的,說是認識也並不準確,準確的說,他是見過這個和尚。
幾千年前,他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在和光神君的居處。
那時,同塵君正幫著光神君溫如瑾,埋下他自釀的青梅酒,這和尚是忽然出現的,在沒有驚動兩個頂級大能的前提下,他站在了一旁,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埋酒。
這令同塵君十分警惕,對這個和尚印象也算是深刻,因而在此處,看他第一眼,同塵君便將對方認出來了。
和尚在那時,是來找溫如瑾的,隻道了一句:“路過此界,感知你在,便來看看。從前你說的魔法世界,星際世界等,吾皆已去過,甚是新奇。”
溫如瑾不似同塵君的警惕,見是這和尚,極為熱情,他喊和尚作“好兄弟”,不顧和尚蹙眉不喜,又問積極問他是否一塊兒飲酒。
同塵君知道,這便是和光他的惡趣味了。
意料之中的,和尚沒有應邀,謝絕後,他徑直離開此界了。
轉身前,他與同塵君四目相對,彼此之間僅一禮貌頷首罷了。
這就是同塵君和
這個灰衣僧人僅此一次的見麵,傳說中的……一麵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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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如白駒,從過往的時空中奔回,同塵君凝神看這壁畫,蹙眉不解:“你為何在此處?”
從前和光曾與他隨口說過這和尚的來曆,說是天龍八部的真佛之一,慣於遊走三千位麵,隻身奔赴於偉大的“渡魔大業”,行蹤縹緲不定,極為難尋。
可是現在,同塵君發現這位真佛,行蹤定在微生陸離的地宮裡,少說有千年了!
果然,灰衣僧人眼中閃過一抹苦惱,他又輕歎了一聲,問:“你可曾聽過“畫龍點睛”的故事?”
相傳梁代的大畫家張僧繇,曾經在金陵安樂寺的牆壁上畫了四條龍,起初他不給龍點眼睛,說若是點了眼睛,龍便會飛走。圍觀的人們不相信,偏要叫他點上。結果他剛點了兩條,突然天象大變,雷電交加,兩條龍震破牆壁,離牆而出,乘風上天,牆壁上就隻剩下沒點眼睛的兩條龍,這便是“畫龍點睛”的典故。
故事真假不論,但是這會兒,和尚的處境,和兩條飛走的龍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和尚見同塵君知道這成語,欣然頷首,道:“畫這壁畫的人,便是禮朝不遜於張僧繇的另一位畫家……”
同塵君心神領會:“你被困在此處了?”
張僧繇能讓兩條壁畫裡的龍乘雲上天,不輸於張僧繇的人,自然也能在畫下真神之後,引來真神的神識附著於畫中,使得畫成了活的,又或許說,這和許多能夠顯靈的神像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見同塵君明白了,和尚便不再多言,隻是道:“那人不過與我一麵之緣罷了,畫工確實驚天動地,泣鬼神……”
可不是驚天動地泣鬼神嘛,起先他也隻是感覺到了冥冥之中的某種牽引力,那時候他沒有多想,隻以為是誰在造他的神像又或許是畫他的神像,然後做法邀請他降臨罷了。
他不比其他真佛香火供奉日夜不絕,試問,有誰會去供奉一個主殺嗜殺的阿修羅呢?
正是因為好奇,他便放縱自己那一縷神識順著那股玄妙的牽引力,穿梭過無數光怪陸離,時空婆娑的界限,降臨在了一副壁畫上。
一副……陵墓裡的壁畫!!!
和
尚的心情實在是過於一言難儘了。
等到和尚想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時空的牽引已經消失了,他無法順勢離開。
如果他要強行離開,必然會破壞這壁畫,就如張僧繇的畫裡,那兩條龍震破牆壁那樣。一副宏大的壁畫,說是一個畫家一生的苦心孤詣、嘔心瀝血也不為過,許是顧慮到這凡人作這壁畫極為不易,他沒有那麼做。
好在和尚擁有一雙能勘破過去未來無極限的輪回之眼,他“看到”了未來,同塵君會來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他就等在了此處。
時光荏苒,千年已過,同塵君果然現身了。
同塵君:“……”
“怎麼了?”和尚問。
同塵君搖了搖頭,道:“忽然想起了些許彆的事情罷了,我要如何助你?”
按照和尚所說的,同塵君為他重新描繪了一條虛幻的通天之路,釋放了他的這一縷神識。
和尚的神識脫離壁畫之後,花蛇驚詫地舌頭都收不回去了,不為彆的,正因為失去了神靈的“保鮮作用”,這壁畫開始遭受時間的反噬了。
在壁畫飛速變黃、老化、顏色脫落之中,和尚縹緲的神識於半空中回首,衝同塵君微微頷首,一如千年前初見時那般,點到即止。
“多謝。”他的聲音消散在細微的塵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