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1 / 2)

“像您說的骨髓移植, 其實在慢性期和加速期如果能找到成功的配型完全是有機會治愈的, 哪怕即使發展到急變期也可以進行移植, 但是……很遺憾的是, 現在已經完完全全錯過了合適的移植期, 再加上病人的身體各項機能都已經逐漸出現了衰竭的症狀, 這個時候進行手術其實並沒有多大的作用,隻是加深病人的痛苦而已……”

醫生的話似乎什麼都聽得清楚又像是什麼都沒聽進去,黎晰靠在椅子裡,身體僵硬得一動都不能動,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眼前逐漸泛起一層濃重的黑霧, 腦子裡也嗡嗡直響, 黎晰定定看著醫生艱難開口道:“那你的意思……他還能活多久?”

李醫生看著黎晰的反應, 心中的疑惑怎麼也解不開, 他這樣, 分明對這位病人是很在乎的啊,一副交情匪淺的樣子,可既然這樣那又為什麼……

不過作為醫生而已,他並沒有權利去窺探彆人的私事, 隻是仍然控製不住地生出無限惋惜的情緒。他最終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實話實說道:“估計在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黎晰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李醫生心裡直發怵, 卻見黎晰猛地彎下了身, 抬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

“黎先生, 您是不是不舒服?”李醫生生怕他在自己這裡出了什麼意外, 立馬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有些遲疑地問道。

黎晰搖了搖頭,按住眉骨的那隻手青筋畢露,好半晌才抬起頭,雙目充血,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向醫生:“即使給他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療條件,這樣也不行嗎?”

李醫生哽住,半晌才苦笑一聲:“黎先生,要是早一點還真有救,可現在實在是太遲了。”

其實那位病人完完全全就是拖成這樣的,作為醫生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明明是一個年輕大好的生命啊。

“不過黎先生,我冒昧問一句,那位病人是您的朋友嗎?”

“這不是你管的事情……”黎晰踉蹌著站了起來,打斷他:“你隻需要儘全力給他醫治就行了,費用問題明天上午我會派人來處理。”

他說完就轉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李醫生目送他離開,搖了搖頭,又默默嘀咕了一陣——真是搞不懂他們有錢人。

昏暗冰冷的走廊儘頭是一處陽台,有熹微的晨光從窗台射入,小護士領著黎晰走到icu重症監護室門口:“黎先生,就是這裡了。病人剛做完手術,現在還沒醒。”

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在一片死寂中,連裡麵醫療儀器的滴滴聲都能聽見,那聲音,在昏暗的陰影中顯得十分冰冷而規律。

小護士不清楚他們的關係,可旁邊的黎先生周身氣場又太過淩厲駭人,讓她根本不敢說些其他多餘的話。

“你去做自己的事就行了。”黎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頭也不轉地開口道。

小護士應了一聲,然後打著哈欠走開了。

黎晰在病房外不知道站了多久,才重新拿出手機,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條隻有短短兩個字的短信。

他究竟是想說些什麼呢,是後悔了嗎?後悔曾經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了嗎?或者還有彆的什麼話要說……

黎晰根本無從得知。

所有濃烈的愛恨仿佛在這一刻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他的愛也好,恨也罷,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

黎晰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失神又混亂地想到:為什麼沒能早點找到骨髓配型呢,如果能早點找到的話,他應該還是可以活下來的吧。

梁方圓早上過來探望楚宴,卻在icu病房門口看到了靠著椅子睡著的黎晰,她驚訝了一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夥子,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黎晰從一片混沌迷蒙的夢魘中驚醒,目光茫然地盯著梁方圓看了好久才認出來是誰。

梁方圓眉眼之間還是有許多梁歲辭相似的地方,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得到兩人的關係,更何況黎晰還曾經見過她的照片。

隻不過沒想到第一次見麵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是歲辭他的朋友……昨天晚上才聽說這件事,很抱歉。”

梁方圓顯得有些意外,流露出些許開心的樣子:“這樣啊,謝謝你來看他。”

她說完又將視線轉向了病房內,看著裡麵躺著的楚宴說道:“我這個弟弟從小性格有些孤僻,也不擅長與人交往,你還是第一個來探望他的朋友呢,等他醒過來看到應該會很開心吧。”

“是嗎?”黎晰苦澀地笑了笑,兩人現在的關係他也說不清楚,恐怕還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那麼他醒過來看到自己應該也不會開心的……

“嗯。”梁方圓轉頭看他:“不過他一般是下午才醒,我看您您現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梁方圓明顯地看出他是昨晚連夜過來的,眼下有明顯的青黑,臉色也可見地憔悴,心裡難免有點兒感動。

一般下午才醒嗎?

黎晰的心臟驟然揪了一下,他在唯一清醒的時候給自己打過電話,連著兩天都打了,隻是自己卻沒接。

他哽咽了一下:“那我下午再來看他……”

——

黎晰是中午十二點半過來的,他來的時候梁方圓不在,楚宴也還沒醒。

病房裡的儀器太多,黎晰的角度隻能看到罩住了大半張臉的呼吸器,還有搭在床單上的那隻手。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副院長就聞聲過來了,在一旁陪著小心道:“黎先生,要不要安排個房間等一等,等裡麵那位病人醒了我們再告訴您。”

他到現在也摸不準黎先生跟裡麵那位究竟是有仇還是有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要是有情,那就最好的醫療資源伺候著,絕對能給他堪比五星級酒店一般最好的住院體驗。要是有仇……那也不用怎麼樣,反正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

“你們在他身上多花花心思就行,不用管我。”

得了這一句話,副院長幾乎瞬間就明白了,盯著黎晰麵沉如水的一張臉,連連稱是:“這個您放心,每一個病人我們都會用儘心力救治的。”

黎晰點了點頭,麵上一絲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副院長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知道他這是不想被打擾的意思,客套了兩句就離開了。

又等了兩個多小時,才有護士來告訴他楚宴醒了,刷了權限卡後,黎晰才被要求換上無菌服,進了icu。

周圍的溫度有點低,黎晰走過去,才發現這短短兩個月他瘦的究竟有多厲害,簡直到了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地步。

病床上,楚宴慢慢轉過頭,目光盯著黎晰看了好一會兒,才仿佛終於把他認出來了似的。

黎晰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什麼時候的事?”

楚宴看著他張了張口,呼吸器上立馬蒙上了一層白霧,他抬手自己摘下了氧氣罩,胸口微微起伏著,語氣卻極其平常:“大概一個月之前吧,現在想想也挺可笑的……”

黎晰目光靜靜的,又見他將視線轉到自己身上,喘息著說道:“你來,是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似乎極其疲倦,嘴唇上也沒有一點血色,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黎晰開口說話,才微微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垂下眼睛說道:“算了,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話,我還是不要聽了。”

那笑容極其短暫,黎晰甚至不能確定那能不能算得上一個笑容,他原本以為自己心臟已經痛到麻木了,可這一刻,又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進了血肉,那是一種錐心鏤骨的疼痛,肺部的空氣幾乎全都被奪走,讓人連呼吸之間,都痛不欲生。

黎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拳頭捏得指節發白,半晌才聽見自己艱難又喑啞的聲音:“好好活下去……我隻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可是言語太過蒼白,他翻來覆去也隻剩這一句——好好活下去。

混亂成一片的腦子裡也隻清晰地剩下這一個念頭。

楚宴怔了一下,一時沒有開口,而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覺得即使扮演炮灰渣攻也要符合這個自然規律,於是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黎晰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他已經將眼睛閉上了。

除了醫護人員之外,其他人icu畢竟不能久呆,黎晰能進去還是醫院專門為他破了例的,呆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左右就被護士請了出來。

黎晰看護士給他重新將氧氣罩帶好,有些著急地說道:“下次不能自己隨便亂摘了,很危險的,知道嗎?”

從這以後,黎晰每天下午都會來看他,不過楚宴醒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即使醒的時候,黎晰坐在旁邊他也很少再開口說話了。

梁方圓每次過來,都能看到黎晰靠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那目光讓人看著說不出來的難受。

“彆難過了,我想小辭他也不想看到你這個好朋友為他這個傷心的。”梁方圓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隻覺得黎晰可能乍一聽到這消息還無法接受,所以有時還會忍不住去安慰他。

現在看自己弟弟在裡麵那麼痛苦,有時候竟然會生出一種,既然已經沒什麼希望了,那還不如趁早解脫的想法,畢竟那樣還能少遭點罪。

黎晰搖搖頭,鼻子一酸,情緒仿佛再也無法控製一般,他驟然起身,徑直轉身去了衛生間。

他捧了一抔水,抬頭看著鏡子裡自己發紅的眼眶,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在陽台上呆了一會兒。

這裡在走廊的儘頭,陽光穿過窗口的闊葉樹木,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安靜得連樹葉拂動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是兩個人在低聲交談。

“你說416病房的那個病人究竟跟黎先生是什麼關係啊,我現在都看不明白,你知道嗎?黎先生每天都來呢,而且一來就是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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