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化蛟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一條蛟會蛻幾次皮,但不論怎麼說,多蛻一次皮就表示修為更上一層樓,到了最後,就會化成龍。
花月驚歎:“不愧是大人!”
兩人走到洞口,還未走進,便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這血的味道藏著蛟龍的威壓,狐狸死活不敢靠近一步,揮著香帕把裴雲舒送進了山洞之中。
光線黯淡下來,裴雲舒越往裡,便越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還有極重的鼻息聲。
一條頭頂長角的大蛟盤伏在地上,血腥味從他身上曼延,昏暗的山洞中,隱約可見他身上已經沒了那半蛻下來的皮。
裴雲舒連忙走近,施了一道法術,火光在他身邊亮起,隻見蛟龍頭壓在身子上,眼睛緊閉。
這次裴雲舒總算看到他身上長出來的蛟龍爪了,爪上竟還放著一個儲物袋,和一朵花瓣已經枯萎了的白岺花。
長而利的指甲中滿是鮮血,一塊同樣沾染鮮血的蛟皮就被丟棄在一旁,這塊要自然蛻下來的皮,竟好似是生生被燭尤硬剝下來一般。
裴雲舒的呼吸一停,他倉皇去拿自己的儲物袋,可袋中原本準備的丹藥靈草都早已用完,燭尤粗重的鼻息就在他的身邊響起,一聲接著一聲,裴雲舒又扔下儲物袋,拿著靈力去喂養白岺花,嘴中不停道:“彆枯萎,彆枯萎,快好起來。”
如此焦急之下,他掌心溢出來的靈力中竟然夾雜了一股乳白色的靈氣,這白色靈氣甫一靠近白岺花,就瞬間被其吸收,待吸收之後,白岺花的一瓣枯萎的花瓣,又重新恢複了純潔如雪的晶瑩剔透。
裴雲舒心中一喜,他全神貫注地去調動這乳白色的靈力,待到白岺花恢複如初,便掰開燭尤的嘴,將整朵花扔進了蛟的嘴裡。
做完這件事,他就走到燭尤的身後,去看他的尾巴。
這一看就覺得觸目驚心,裴雲舒心都沉了下來,他默默蹲下,咬破了唇才能繼續乾著事。他撿起地上撕扯下來的鱗片,又去寒潭邊盛了一盆水,拿著柔軟的絲帕,為這血肉模糊的一堆擦去鮮血。
尾部這最後的皮,即使是之前的自然脫落,也會疼得燭尤夜間在寒潭中打滾,如今硬生生地剝去這層皮,裴雲舒擦著擦著,眼睛就逼紅了。
待擦去血跡之後,他將手放在傷口上麵,試圖像剛剛對待白岺花那樣去修複燭尤的傷口。但半個時辰過去,裴雲舒的靈氣都耗儘了大半,燭尤的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卻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
黑色鱗片全不見往常那般的銳利逼人,剛剛入丹,現在又靈力枯竭,帶來的刺痛感從內往外,裴雲舒的額上汗珠滑落,但此時除了堅持,他卻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甚至還在胡思亂想著,白岺花對他們人類修士來說是無比寶貴的藥材,但對這麼大一條的蛟龍,會有作用嗎?
眼見著體內的靈氣都要沒了,裴雲舒起身往山洞外跑去,此時也顧不上厚不厚臉皮了,“花月,你還有能療傷的丹藥和靈植嗎?”
花月離得老遠,聞言哎呀一聲,“美人,我全身上下最有用的療傷聖物已經被你給吃啦!”
“……”裴雲舒抿唇,他忽而轉身回了山洞,袖袍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光從背影上,就能瞧出他下了多大的決心。
燭尤還是未曾睜開眼睛,裴雲舒靠近他的蛟頭,蛟龍布滿鱗片,裡麵的舌也是又長又紅的分叉的蛇信。他緊張地咽咽口水,雙眼盯在燭尤頭頂的小角上,告訴自己這是蛟龍不是蛇,是蛟龍,才鼓起了勇氣,猛得往前一湊,唇就貼在了這蛟龍的唇上。
冰冷的觸感讓裴雲舒打了個冷顫,他忍住想要退開的**,微微張開了唇。
體內四月雪樹的內丹感受到了另一股妖獸的威壓,燭尤的內丹竟好似也知道裴雲舒體內有能救他的東西似的,從燭尤的體內穿出,停在一人一獸唇間相貼的地方。
這顆內丹實在是太大,即便裴雲舒隻含了一半,也要將唇張到極致,這姿勢實在是費力,沒過多久,下顎已經感到了酸軟。
體內的四月雪樹感知到了燭尤的內丹,也自發地溢出一縷乳白色的靈氣,朝著裴雲舒的唇外而去。
這靈氣的效果自然不是剛剛裴雲舒用出來的靈力可比的,三千年的四月雪樹不愧是天地至寶,靈氣在裴雲舒體內流轉的時候,也滋養了他接近枯竭的靈力。
裴雲舒一邊艱難地含著燭尤的一半內丹,一邊用神識去掃燭尤的尾巴。
興許是兩種聖物雙管齊下,過了片刻,那傷口總算有了些愈合的跡象。裴雲舒在心中鬆了一口氣,可回過神來就覺得嘴巴酸疼,他隻好再胡亂看著,去分散這不舒服的感覺。
目光移著移著,就移到了燭尤的身上。
裴雲舒未曾見過蛟龍,如今有了機會,也不免好奇,細細看了起來。
燭尤此時的樣子已經與蛇迥然不同了,頭頂的小角如指節般的大小,直而短,聽聞龍的角長而有分叉,和龍角比起來,燭尤像是剛出生的小龍蛋崽崽。
裴雲舒想到此,不禁感覺好笑,抬眼去瞟燭尤,這大蛟還在睡著,完全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裴雲舒更大膽了,他還伸手去摸燭尤的眼睛,手下的皮膚一起一伏,原來蛟龍竟然沒有睫毛。但鼻息卻極為炙熱,不小心噴到他的手腕時,宛若熱水滑過。
蛇明明是冰冰冷冷的,蛟龍相比蛇,卻好似有了溫度,不知若是化成了龍,是否會變得更熱了?
他胡思亂想了半晌,直到體內的四月雪樹內丹功成身就地停下了乳白色的靈氣,裴雲舒才知曉原來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推出燭尤的半枚內丹,那內丹非但不怕他,在看到裴雲舒瞧著它時,竟分外炫耀地轉了兩圈,好像在顯示自己的巨大。
妖獸的內丹很少有好看的,多數都是灰撲撲的樣子,越是不起眼越是安全,四月雪樹是個另外,燭尤的內丹卻也和普通的內丹不同,通體金光,無一絲雜質,這樣炫耀自己的模樣,也讓這內丹顯得更加金光閃閃了。
裴雲舒抿唇笑了,內丹回到了燭尤的體內,他起身,因著蹲下的時間太長,雙腳已經酥麻,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往燭尤的尾巴靠近。
尾巴上的傷口也已經愈合,連鱗片也長了出來,裴雲舒總算不必為他擔心了,他環顧左右,索性找了個地方席地坐下,稍一揮手,儲物袋便飛至他的手中,他打開儲物袋,從中拿出了青越劍。
方才太過著急,在儲物袋中翻找藥材時竟忘了將青越劍放了出來,他抱著青越劍,眉眼彎了起來,“好久未曾見你了。”
青越劍鳴了一聲,劍身一顫,拿著劍柄去蹭了蹭他。
武器在手,無人可給的安全感也一應回來,裴雲舒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擦拭青越劍的劍鞘。
劍有靈,劍鞘也是不凡,雖是不會動,但和青越劍心靈相通。
待將本命法寶擦拭得泛著青光,裴雲舒才放下青越劍,轉而去翻找宗門內的修行心法。
他儲物袋中的書籍極少,多是自小讀到大的宗門秘籍,還有一些極少的話本,那是他院中小童偷偷給他買來的。
那些話本的內容裴雲舒都能背下來了,此時無事,但剛剛結了金丹,他便想去翻找些心法。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又將這些書好好分批整理了出來,裴雲舒正要收回手,卻忽而瞧見層層木櫃底下露出了一角薄薄的書麵。
這是什麼?
裴雲舒心生好奇,將木櫃抬起,招來了這本薄得隻有幾頁的書籍。
他摸著書頁,細細思索,已經忘了這本書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儲物袋中,不過可以肯定,無論是上輩子還是如今,他都從未看過這本書。
裴雲舒蹙眉,想來想去,覺得莫約就是在藏書閣中借的書,隻是忘了歸還回去了。
他翻開已經泛黃的頁麵,細細讀了起來。
書本加上首尾,也不過才五頁紙的風光,寫的是一位大能的一生。
這大能出生坎坷,一生經受無數風霜,在艱難磨難中悟道,大道得成後便創立了單水宗,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宗單水宗的宗祖。
大能悟的是無情道,他修為極深,又是習的劍修,實力強盛,當代與他比肩的無一能出其左右,隻是大能卻在渡劫期時沒有挨過雷劫,肉身被滅,神魂受創。
原是無情道需入情再回歸無情才算證道,大能為了證道,神魂便投胎轉世,打算重新來過了。
裴雲舒讀完這頁,心中也不免唏噓,原來他們的師祖還有這等經曆,這麼想來,淩清真人也正是師祖的弟子,不知師祖肉身隕落時,師父與各峰的長老會是個什麼心情。
這本薄薄的書籍還剩最後一頁,裴雲舒指尖翻過這頁,往最後一頁看去。
隻見其上附著一副畫像,畫像中的人眉眼冷淡,卻擋不住本身的俊秀穠麗,長身玉立,上挑的眼中藏著劍意和幽暗的冷漠。
畫像下筆力遒勁地寫著一行字:“單水宗宗祖無忘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