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殿的人散了後,裴雲舒還未回到自己的小院, 就接到了小童的消息, 說是將他的住處搬到了師祖住的三天峰上。
三天峰在單水宗之邊,沒有無止峰高, 卻奇大奇遠,靈力也分外的純淨充足。
小童說他的住處在三天峰的半山腰間,離師祖遠得很,搬過去後也不必同師祖見禮, 裴雲舒雖覺得不如意, 但相比於他的小院,三天峰處確實無人打擾, 要更加安靜。
於是回到院中就收拾東西,他的東西不多,衣物和書, 再有幾樣小東西, 這就是全部了。
但收拾著收拾著,裴雲舒在房中找出了一塊通體血紅的暖玉。
這玉如同被血液浸泡而成一般,其中好似還有紅光流轉,無半分雜質, 入手便覺溫熱,裴雲舒看到這玉的下一刻, 就下意識將手探入腰間。
卻什麼都沒摸到。
他看了看空無一物的身上, 又看了看這塊被放在房中的紅玉, 眉間微蹙。
待他收拾完東西出門一看, 小童正在挖著靈植,裴雲舒道:“你挖他們作甚?”
小童道:“師兄你平日最喜歡看這些靈植了,現下要搬走,我把這些靈植也給移走,如果你想看了,就不用再回來看了。”
裴雲舒看著這滿院的靈植,走到石桌旁坐下,他輕撫著桌上的雕刻,緩緩垂下了眼。
外麵有人走了進來,裴雲舒抬眸一看,正是三位師兄。
二師兄走到他身旁坐下,他一坐下,裴雲舒就站了起來,他眉目淡淡,“師兄們可有事?”
二師兄不說話,隻定定地看著他。
他黑眸淺淺,映著陽光的暖意,一身白袍乾淨整潔,身上還有一股無止峰上的檀香味道,若要將他放在話本裡和戲台上,怕是人人都會愛的翩翩貴公子。
“師弟,”雲城笑著道,“你之前生了病,師兄來為你把把脈。”
裴雲舒躲開了他伸出來的手,目中平靜無波,隻是說道:“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他打心底對麵前的人升起一股不喜之意。
這不喜來得猛烈,卻又沒有緣由,記憶中,二師兄君子如玉,與他也並無矛盾。但裴雲舒遵從心底的想法,麵上的疏離也不願去遮掩。
小童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裴雲舒便拎著小童,帶著他禦劍飛起,把三位師兄拋在他小院之中。
毫不留戀,也毫不親近似的。
雲城看著自己的手,乾乾淨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看不出一丁半點的血跡,也看不出他曾握著劍,去殺了那隻狐狸。
什麼都忘了,卻還是不想親近他嗎?
雲城垂著眼,收斂了唇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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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峰長得格外奇異,因著有三處陡峭才有這個名字,陡峭之地就有平緩地方可當做住處,裴雲舒的住處,就離山頂最遠。
他剛一走進房中,便見桌上堆滿了發帶,走進一看,各種顏色布料的都有,隨意拿起一條,便是絲滑細膩的綢緞。
裴雲舒抬眸去看等在房門處的小童。
門處的小童也不知:“先前整理房間時還是沒有的。”
裴雲舒揮一揮袖,桌上的這些布條就被送到小童麵前,“那就拿去扔了。”
小童不舍得,“師兄,裡麵有好多料子珍惜的發帶,你看這條,還是東海鮫人手織的發帶,火都點不燃呢。”
“那就給你了,”裴雲舒道,“出去吧。”
小童還想說話,門卻被關上了。
他抱著滿懷的發條,覺得師兄今日實在是奇怪,好像、好像整個人都冷下來了一般。
天邊已是殘陽時分,屋內光線黯淡,裴雲舒將儲物袋的東西一個個整理好,解開發帶時,看著這白色布條又出了神,最後也不知怎麼的,走到屏風之後,解開外衫,脫去褻褲,可低頭一看,膚上白白淨淨,什麼都沒有。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又披上了衣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裴雲舒倒了杯涼茶喝了,喝完之後卻坐在桌邊發著呆,好似心中都空了一塊,也無事能乾了。
杯中茶葉上浮又沉落,裴雲舒垂眸,就去看茶葉的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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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中倒映的正是裴雲舒的麵容。
他未束發,黑發披在肩側,更襯得臉白如玉,長睫垂落,那視線好似也在透過水鏡望著他人一般。
格外專注,專注得有神。
無忘尊者看著水鏡,他心中波瀾甚大,水鏡也跟著抖了一抖,隨即就消失不見了。
無忘尊者靜靜沉默一會,閉眼,念起了清心咒。
他足足念了一個時辰,覺得道心已經穩固,才正正神,揮袖招出了水鏡。
道心已無波瀾,應當不會再有起伏。
可水鏡一出,就映出了裴雲舒正打算脫衣沐浴的畫麵。
水鏡猛得一顫,這次連收回都沒來得及,就化成了普通的水,重重灑落在了地上。
無忘尊者閉上眼睛,耳尖微紅,卻痛苦地弓起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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