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就站在崖邊,他閉著眼睛,好似寧願跌下懸崖,也不願看裴雲舒一眼似的。
他真是麵若桃花,但卻如青燈古佛般的冷漠,天上之人,對著裴雲舒露出這幅表情,嘴中還念著清心咒,裴雲舒反覺得格外荒誕。
裴雲舒的目光從師祖身上移到他身後的懸崖處。
萬丈懸崖,對修士來說也沒什麼,更何況是分神期的師祖。
“師祖,”他垂下眸,眼捷在下眼瞼上遮下一片陰影,“弟子想知道那塔是什麼。”
無忘尊者還在念著清心咒。
他的聲音如冰,表情如雪,好像連裴雲舒的聲音,都被清心咒給隔絕在了外側。
裴雲舒終究還是走了。
待他走了之後,無忘尊者才敢睜開眼,他看著剛剛裴雲舒所站的位置,看了這一眼後,便不敢去看第二眼。
*
裴雲舒禦劍去了藏書閣。
單水宗的藏書閣書籍眾多,各種心法道法也多,越是高樓,書籍就越是珍惜,也越是難進,但裴雲舒這次去的是雜書處,這處就簡單多了。
他一本本的在雜書中找著法寶詳解,翻遍了不知道有多少本書,直至太陽落山,他才在書中找到了那黑金兩色塔的詳解。
原來是一座鎮妖塔。
裴雲舒的手指滑過這三個字,定定看著,隻覺得眼睛發澀,好似書看多了般的澀。
身側有同門走過,裴雲舒合上書,帶著這本書出了藏書閣。外麵已是雲霞漫天,他愣愣看了半晌,直到被一旁長老喚醒,才回過神,往三天峰處飛去。
可真是奇怪。
裴雲舒將手放在丹田處。
那塔與他是何關係?為何他的本命劍如此著急,又為何那瑩白內丹也如此迫不及待?
雖不知那瑩白內丹從何而來,但視察一番後百利而無一弊。也是,若是有惡意,早就將他的金丹毀了,又怎麼還會給他療傷。
許許多多,不論是事是物,記憶中如同斷了線的鏈子,總是這缺一塊,那又少了一塊。
二師兄那日要來給他把脈,生病?他怎麼不記得自己生過病。
他慢慢想著,一路飛至三天峰,回到房中就點了燈,繼續看著那本書。
可翻來覆去,書中隻寫了這塔是鎮妖塔,怎麼用、怎麼解,卻是一個字未提。
裴雲舒合上了書,他走出房中,去看遙不可見的山頂。
他想要再見一見那塔。
該怎麼做,才能再見到那塔。
*
次日一早,裴雲舒便迎著寒露站在了師祖門前。
他發絲上皆是露珠,長睫上也沾濕了水露,天邊從黑夜重新變亮,房中卻不見有人走出來。
裴雲舒靜靜等著,但直到日已中天,房中也不見有人走出。
他上前,輕聲喚道:“師祖。”
房中無人回應,裴雲舒推開門,房中已無一人,那張桌上,也無那座鎮妖塔。
*
連接著三日,裴雲舒都沒有在山頂見到師祖。
若是師祖不想見他,布下結界便可,裴雲舒一個小小金丹,還能硬是來闖他結界不可?
可分明沒有一個結界,無忘尊者卻好似沒在三天峰一般,他的那處連小童也沒有,裴雲舒從黑夜等到下一個黑夜,也未曾見到他。
等再一次空手而歸時,裴雲舒在下山路上抓了一條五彩斑斕的蛇。
那蛇長得實在花哨,短短不過一桌的長度,被關在水球中,同裴雲舒一同回了住處。
等在院中落座之後,裴雲舒便盯著這花蛇,目中神色難分,他飲了一杯又一杯的涼茶,才將小童喚出,“你可知道這蛇有沒有毒?”
小童細細看了這蛇一遍,“師兄,這蛇有毒的。”
裴雲舒道:“何毒?”
小童羞於開口,半晌後才磕磕巴巴道:“情毒。”
裴雲舒沉默了一會,便讓小童走了。
他的目光放在這花蛇身上,直到天邊暗了下來,他才閉了閉眼,走進水球,抖著手將指尖插入了水球中。
花蛇迫不及待地一口撲來,疼痛便從指尖曼延到了心口。
裴雲舒睫毛顫了一顫,臉上的神色卻越發冷了。
*
無忘尊者打坐結束,他睜開眼,看著空無一物的室內,出了片刻神後,便想閉上眼繼續打坐。
可總是無法靜心,終究,他長歎一聲,揮出一麵水鏡,想要看看裴雲舒是否還等在他的門外。
他分明知道看了水鏡動搖的還是自己的道心,卻是忍不住。夜中冷氣如此之重,更何論三天峰頂上,裴雲舒如此倔強,若是出了些什麼事,他也不好……不好和淩清交代。
可水鏡一出,無忘尊者就是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