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 那隻狐狸聽了“花月”這二字之後格外高興,朝著裴雲舒撲來。
裴雲舒將他抱起, 這小小的毛絨絨的一團抱在懷中實在舒適,他壓下心中莫名情緒, 剛剛要說話, 臉側卻感到一陣溫熱。
他訝然低頭, 就見狐狸羞澀地埋在了他的懷中, 親了他一口後, 黃毛狐狸都要羞成紅毛狐狸了。
裴雲舒覺得他如同小兒撒嬌, 倒是哭笑不得。他抬頭望了望天色, 已然不早了,就將花月抱進了房中,給他找了處小床,“花月先睡吧。”
他轉身欲走,花月卻勾住了他的衣衫, 眼中著急,好似要知道裴雲舒要去往哪裡一般。
裴雲舒一愣, 輕輕拂過他的耳朵,放下花月的爪子, 還是拿著青越劍往外飛去。
白日與二師兄去了凡間,已經買來了東西,不管師祖是不是歡喜, 裴雲舒總是要去試一試。
即便天色已晚, 他也不想浪費時間。
*
裴雲舒到了山頂時, 無忘尊者還在打坐,靜室內覆上一層層的白霜,恍若極冰之地。
師祖穿得極少,身上睫上也有冰霜,氣息淡淡,仿若已經沒有呼吸一般。
他長得好看,隻是劍意太冷,裴雲舒歪頭看了一會,黑發從肩上滑落,等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他才受不住這室內寒意,喊了一聲,“師祖。”
師祖睜開眼,眼中沒映出一物,抬眸看到裴雲舒時,才眼中閃爍一下,室內寒冰一瞬退去,宛若春回大地。
他起身朝著裴雲舒走來,裴雲舒往後一退,兩人就出了靜室,來到了外間。
三天峰夜間更深露重,裴雲舒的發上還有些水汽,師祖看著他的發上露珠,忽而抬手朝他碰去。
裴雲舒睫毛微顫,“師祖?”
識海一片翻滾,如千百根細針紮入肉身,無忘尊者掩去漫上喉間的腥氣,手卻很穩的擦去他發上水露,低低應了一聲。
裴雲舒偏過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開,笑意淺淺,抬眸看著無忘尊者,“師祖,弟子從凡間尋了個東西給你。”
師祖聲音冷漠,站在裴雲舒跟前的腳,卻半步也不往後退,“何物?”
那日的狼狽好似從他身上徹底退去,他容顏濃得很,表情卻如冰如雪,裴雲舒昨日還可逼著他崩潰,今日,他就好像又建起了一層堅硬屏障,已經堅不可摧了一般。
裴雲舒垂眸,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木盒。
這木盒上麵刻有一個正在搖扇的仕女圖,仕女身段婀娜,師祖隻淡淡瞥了一眼,就頓在了原地。
裴雲舒打開盒麵,裡麵的胭脂如花般嫣紅,好似剛剛凝成的花汁,還帶著幽幽清香。
師祖羽扇般的長睫顫了一下,嘴中說道:“這是何物?”
“這是胭脂,”裴雲舒指尖輕輕擦了一下胭脂,在自己手背上拉出一條紅絲,他看著這紅絲,道,“師祖,你可喜歡?”
這聲問得輕,聽在無忘尊者的耳裡卻如雷貫耳。
他攥緊了手,指甲傷了掌心血肉,才能用一副平淡無波地表情道:“尚可。”
他的目光投在裴雲舒的手背上,裴雲舒的手白皙乾淨,唯獨這一抹紅意深深刺入彆人眼中。
無忘尊者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執起裴雲舒的手,為他擦去這抹胭脂。
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在他還是雲忘的時候,便在山下一眼相中了這個胭脂,隻因當時想著,雲舒師兄唇色總是蒼白,若是染上紅意,應當分外動人。
可裴雲舒卻不喜歡。
無忘尊者的記憶實在是好,哪怕現在回想,都能想起那日攤位上擺了多少胭脂,他那日送給裴雲舒的胭脂雕刻的是高山流水,但他看中的不是雕刻著高山流水的胭脂,而是另一盒放肆至極的……
師祖麵上染上薄紅,他倏地放開裴雲舒的手,好似燙著一般,又往後連退數步。
裴雲舒將這盒胭脂放在一旁,又將手背在身後,他直直望著無忘尊者,抿了抿唇,道:“師祖,若是你喜歡,那日和弟子說的話可還算數?”
無忘尊者正麵紅耳赤,聞言,臉色又瞬間冷了下來,他閉了閉眼,將鎮妖塔給了裴雲舒。
*
等裴雲舒走了之後,無忘尊者便獨自一人在房中站了半晌,他的手中突然現出一塊瑩白玉佩,玉佩入手溫熱,冰冷的指尖一觸,就有一絲刺痛感傳來。
無忘尊者垂眸,握緊了這塊玉佩。
心不動,則魔障不生。
他念了幾遍清心咒,餘光卻瞥到桌上胭脂,心中一悸,腦中閃過裴雲舒的臉。
*
裴雲舒抱著鎮妖塔,被青越劍載著下了山。
到了半山腰上,他就躍下了劍,獨自一人進了書房之中。
燈光亮起,黑金兩色的鎮妖塔被放在桌上,裴雲舒細細看著這塔,不放過任何一處。他試著去推了推塔的黑門,可門分毫不動。
這塔看著一點兒也不好看,裴雲舒趴在桌子上,盯著門處,輕聲道:“有人在嗎?”
塔沒有動靜,但裴雲舒不氣餒,他離得更近,袖袍搭在桌子兩側,“可有人在?”
話音還未落,塔尖就輕輕顫了一下。
好像有東西正在裡麵往外衝撞一般。
裴雲舒看得清楚,塔中關的分明是各種妖怪,說不定還有不少作惡多端窮凶惡極的大妖,誰知道撞著它的是好是壞?但他卻不懼怕,非但不怕,還有一股雀躍之情油然升起。
他想起那日在水潭師祖曾說過的話,便站起身,湊近塔尖,仿若詢問一般,語氣卻軟得如同說著醉後夢話。
“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