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莊夫子去學堂裡屋午睡,吩咐庒玉郎看著遠哥兒抄書,遠哥兒抹著淚委屈巴巴,卻不敢不聽夫子的話,不然等娘回來有他好果子吃。
安姐兒和庒玉郎兩人一起看著遠哥兒,都心事重重,一整個中午居然兩人都悶不做聲。
等到下午學堂散了後,齊光宗接了兩個孩子回去,庒玉郎才驚覺今天一天居然沒和安姐兒說上兩句話,不禁後悔,過兩日隻怕再難說上話了……
齊家裡,安姐兒趴在齊娘子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一天時間她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齊娘子跟著齊光宗去了縣衙,親眼看見了新皇登基祭天的昭告,確實是邕王蕭正,也就是安姐兒的親舅舅,頓時淚如雨下,當即就要衝進縣衙裡求縣官往京城裡遞話。
卻被齊光宗攔下了,如今新皇剛剛登基,天下初定,梁趙兩位異姓王的餘孽還在伺機而動,如果貿然把安姐兒的身份曝露出去,隻怕先到的不是沈家而是殺身之禍。
夫妻倆商量後決定先把事情原委告訴安姐兒,安姐兒跟著齊娘子夫婦倆長大,齊娘子夫妻對她關懷備至,比對親兒子遠哥兒還要寵溺些,彆家的女兒都在家裡幫忙做事時,安姐兒卻能背著齊娘子親手做的書袋去學堂念書,更彆說四季年節生辰從未斷過的新衣裳。
陡然得知齊娘子不是自己的親姐姐,安姐兒哭得死去活來,差點就背過氣去:“阿姐!你…你彆…彆不要…不要我!哇……”
齊娘子抱著安姐兒滿臉淚水:“我怎麼舍得不要你!你出生時除了產婆就是我第一個抱著你,我看著你一點點長大,我哪舍得不要你!我隻盼著能陪你一輩子!”
齊娘子托起安姐兒的臉,用帕子仔仔細細擦乾淨了安姐兒臉上的鼻涕眼淚:“可是姐兒,夫人為了生你,差點死在了產房裡!你一出生就鬨夜,一到晚上哭得撕心裂肺,家主白天帶兵理事,晚上就抱著你哄,困得眼都睜不開了也舍不得放下!兩位小公子為了哄你開心,跑遍了蜀州大街小巷搜尋小玩意兒。”
“他們是你的血脈至親,如果今日是趙王或者梁王成了皇帝,我和你姐夫帶你遠避虞國或者舜國,養你一輩子也願意!可是如今你親舅舅成了皇帝,你外祖母就是太後娘娘,你本就是世家千金,如今更有皇家血脈,阿姐……阿姐不能耽誤你一輩子!”
“阿姐……”安姐兒哭得更加傷心。
她從小沒有父母,也曾經看著彆家的孩子依偎在父母懷裡羨慕不已,也曾經偷偷去村裡的土地廟裡求土地公公把父母還給她。一個八歲的孩子,如何不想念父母?她夢裡時常夢見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把她抱在懷裡,唱著歌兒哄著她,親著她的額頭,喊她心肝寶貝。那是和齊娘子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溫柔的讓安姐兒想哭。
當知道她還有血脈相連的親人在世,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夢中那個如春風一樣溫柔的母親。
可是齊娘子對她來說也是至親,突然之間阿姐不是自己的阿姐了,她一時之間隻覺得茫然無措。
遠哥兒年紀小,聽了半天以為父母要送小姨走,頓時急了,衝上來死死拽著小姨的衣角嚷嚷道:“不許送小姨走!”
娘仨抱頭痛哭,就連齊光宗都紅了眼圈。
齊光宗抹了把臉,抓著遠哥兒的腰帶拎著起來,狠狠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兔崽子滾蛋!把你送走都不會把你小姨送走!”
遠哥兒臉朝著地被打了屁股,羞恥感油然而生,兩手兩腳像背朝地的烏龜一樣亂劃拉:“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安姐兒頓時繃不住笑了,一屋子的愁雲慘霧被這麼一鬨消失的乾乾淨淨。
“對嘛!都是好事,哭什麼?安姐兒以後有個當皇帝老子的舅舅了,還不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麼有什麼!”齊光宗把遠哥兒扔到炕上,遠哥兒被埋進厚厚的被褥裡,半天才掙紮起來。
齊娘子擦了眼淚擔憂道:“如果安姐兒的身份被其他人知道了,傳到賊子耳裡,怕會遭到殺身之禍。”
齊光宗捏了捏安姐兒的臉道:“皇帝才登基,這世道還不太平,明日我再去縣裡打聽打聽,你在家裡帶好孩子。這件事你們一定要咬死了不能說出去。安姐兒你彆怕,天塌下來了有姐夫給你頂著。你平時皮就算了,這次可是關係到你小姨的生死!如果讓我知道你跟外人多說一個字,我打斷你的腿!”最後一句話是指著遠哥兒的鼻子說的。
遠哥兒一聽小姨生啊死啊什麼的,立馬爬到小姨身邊拍拍小胸脯道:“得令!我一定保護好小姨!”
安姐兒心裡的惶恐稍稍平定下來,夫子平日教導要遇事不亂,如今阿姐姐夫為了自己的事奔走,自己是遠哥兒的長輩,更要照顧好遠哥兒,給遠哥兒做個楷模才對!
第二日一大早,齊光宗連飯都沒吃,揣了倆饃就出了門。安姐兒和遠哥兒吃過飯後正要去上學,剛走到院門口就看見庒玉郎氣喘籲籲地跑來。
庒玉郎一路跑到院門口,伸手拉住安姐兒白嫩嫩的手急道:“我今日就要和祖父走了。”
庒玉郎平日裡最多悄悄扯下安姐兒的衣角,直接上手還是第一次,安姐兒第一次被姐夫和外甥以外的男子拉了小手,還沒來得及害羞,就被一腦門汗的庒玉郎驚住了。
“你祖父要帶你去縣裡嗎?”安姐兒以為莊夫子要帶他去縣裡轉轉。
庒玉郎搖搖頭,半晌才道:“我叔父派人來尋我們了,今日就要接我和祖父回去了。”
安姐兒低著頭,看著覆在自己手上黑黝黝的手,比自己大了好多,越看越覺得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