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獲到的時候,房中已經彌散了揮之不去的藥味。
房中眾人齊齊行禮參見王爺,程獲卻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那個人。
她唇色泛白,形容憔悴,向他看過來。
隻一眼,她就露出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王爺怎麼過來了?”
她聲音很輕,好似雨滴落在樹葉上,卻打得樹葉輕顫搖晃。
程獲抬腳走到了她床邊,她抬起眼睛也看向他。
“今晨下了一場小雨,王爺可有感到空氣清新?”
襄王在外露麵的時候,程獲大多數的時間隻能悶在他那個密不透風的小房間裡。
不管房外的空氣如何清新,他連推開窗子的機會都沒有,自然什麼都聞不到。
程獲看著她的眼睛,她似有羞澀的半低了頭。
程獲說,“王妃說的是,今日空氣確實清新了許多,而且春意越發濃了,我也換上了去歲王妃為我做的春衫。”
戚婧早已經發現了,當下聽見他主動提起,甜甜地笑了起來。
“妾身昨日又為王爺做了腰帶,是萬字不斷頭的樣子,王爺可還喜歡?”
程獲正要笑著朝她點點頭,突然戚婧捂住了嘴巴。
丫頭連忙端來了漱盂,戚婧忍不住吐了起來。
等她吐完,神色更加萎靡了,虛弱地幾乎坐不下去了。
程獲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你躺一會兒吧。”
下麵的丫鬟卻小聲說,“王妃方才又將藥吐了出來,那藥必得吃下才行啊。”
那丫鬟抬眼看了一眼程獲,仿佛在疑惑,王爺不應該比自己更關心那藥,有沒有吃到王妃的腹中嗎?
程獲看了一眼一旁的藥,又看了一眼怏怏的戚婧,眼中光亮暗淡了幾分。
他此時此刻雖然是襄王,可卻不能做出襄王不會同意的決定。
程獲暗暗思索著,卻聽戚婧讓丫鬟把藥端過來,“我把它喝了吧,但願不要再吐。”
丫鬟走上前來,戚婧要伸手端起那碗藥,卻被男人已經端了起來。
“我來喂你。”
戚婧一愣,目了幾分驚奇,轉瞬又變成了驚喜,看著程獲的眸光輕顫。
“妾身謝過王爺。”
她輕咬著唇,臉上漸漸升起一雙紅雲。
程獲不可能讓這些丫鬟完全下!下去,隻是三句兩句將她們支的遠了些。
他輕輕舀了一勺湯藥,在嘴邊吹了吹。
戚婧雖然厭惡著湯藥,可他若真的來喂她,便是毒藥又如何?
她笑意越發濃的,見他細細地吹了藥,又到嘴邊試了試。
可那勺子一動,他竟然將那一勺藥,全都倒進了自己嘴裡!
戚婧愣了一下,勺子送到了她嘴邊。
那勺子裡麵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她驚訝地看向他,他朝她露出了一點笑來。
“王妃辛苦了,小心燙。”
接下來的每一勺藥,都一滴不落地落進了他嘴裡。
戚婧眼中溢出了大片的水花,終究持不住,落了下來。
程獲眸光微動,從袖中抽出手帕,替她輕輕擦拭了一下,嘴上卻說著。
“這藥苦得厲害,王妃真是受苦了。”
戚婧搖頭,“王爺這般心疼妾身,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話音一落,兩人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
戚婧的眼中又有大滴的淚水湧了下來,可她卻笑著,嘴角上全是甜蜜。
程獲卻是心下一酸。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體內生出一股痛意,直衝腦門!
程獲臉色瞬間白了下來。
那痛意痛到他額頭青筋爆了起來!
戚婧一眼看到,大吃一驚,“你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程獲目光急急止住了。
程獲立刻放下碗起了身。
“本王想起一些事還未處理,王妃吃了藥,歇息吧!”
他說完,同戚婧輕點了一下頭,快步離去了。
戚婧擔憂地看著他遠去的方向,直到連腳步聲都消失在她耳邊。
程獲出了正院院門,立刻就找到了章擇。
“解藥!”
章擇這才想起來,程獲已經三日沒有服解藥了。
他連忙從腰間配囊中取出一枚丹藥,程獲立刻就服了下去!
藥服下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程獲臉色就恢複了過來。
他從小被培養同襄王如此相像,一絲一毫都沒有區彆,襄王當然也擔心他有一日,假的成了真的,因此,給程獲服了一種藥。
這種藥每隔三天必須要吃一次解藥,不然就會疼痛到,腦袋像!像被人插進了無數竹簽一樣!
曾經,年少無知的程獲還試圖逃跑,反抗襄王,直到他疼得在地上打滾,不用襄王尋找,就在離開四天之後,自己回到了王府。
襄王當時笑著問他,“人總得吃些苦頭才能長記性,你可長記性了?”
他匍匐在襄王腳下,連聲說著自己長記性了,磕頭跪請襄王賜給他解藥。
那一日,程獲在他的房間裡被綁在床上捂住嘴巴,他痛得嘶吼,可是在房間之外,卻沒有任何人能聽到,待到襄王給他解藥的時候,他已經痛得人事不省了。
從那之後,程獲再也沒有打過出逃的主意。
他有時也會想,難道就這樣過一生?
不知何時何日替襄王死去?
尤其今日,那飛鳥仿佛聽到了召喚,翅膀不停扇合!
程獲心中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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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飛走,帶走他想帶走的一切!
他不要永遠都被鎖在這片四方天空之中!
正院。
戚之禮來看了戚婧一次,見她眼睛紅紅的,臉色仍舊白著,比嫁進王府之前做姑娘的時候,還瘦上幾分。
“難道王爺對你不好嗎?”戚之禮不由問她。
戚婧聞言笑笑,看向窗外,有飛鳥掠過院外的天空。
她看了自己的堂哥一眼,淡淡問:“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戚之禮竟然答不出來。
“你要是覺得不好,你可一定要告訴我,畢竟我是你娘家兄長,而貴妃娘娘在宮裡,也惦記著你。”
他這樣說,戚婧卻沒有感動。
“兄長和娘娘都惦記我?還是說,惦記我何時為襄王生下兒子,來鞏固戚氏和襄王的聯姻?”
她的聲音雖然輕,可聽在戚之禮耳中卻是一愣。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戚婧不說話了。
戚之禮再一次問他,“可是襄王對你不好?瞧不起你?”
戚婧明白戚之禮想知道什麼。
無外乎襄王如何看待戚氏,戚氏和襄王的聯姻聯盟又是否可靠!靠?
“我沒辦法告訴兄長,但是我想,王爺一定有辦法告訴你。”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聽起來還是當年那個因為喪父、借住他們家中的小堂妹。
戚之禮不知道戚婧在襄陽這些年發生了什麼。
戚之禮不再多問,轉頭離開了。
濟南。
春風拂麵,程玉酌病倒的第三天,人終於恢複了過來。
程玉酌神清氣爽。
趙凜見她不再是前兩天病殃殃的樣子,臉色紅潤起來,像是盆中的海棠,嘴角不由勾了上去,處理這兩日積攢的公務都越發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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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院子的人皆鬆的口氣。
刑春告訴程玉酌,“姑姑病的這兩天,百戶就差沒給姑姑親自熬藥了!”
刑春自從明白自己誤會了趙凜之後,再看他,隻覺得是個絕世好男人的胚子,先是在程姝麵前誇了一句,如今又到程玉酌麵前來說。
“說書唱戲嘴裡的好男人也不過如此!而且百戶年輕俊朗,比戲文裡的男人還強呢!”
刑春說起自己早去了的男人。
“也就是他在的時候待我好,不然我也同旁人似得,改嫁重新過日子。就算名聲不好聽也沒關係,日子都是自己的不是?隻我還念著他的好,又怕兩個孩子跟著我改嫁之後受委屈,也就算了”
刑春說了兩句,見自己扯遠了,又趕緊把話題扯了回來。
“所以呀姑姑,遇見個好男人不容易,姑姑真是有福之人!”
刑春說著,程玉酌卻瞧見了一旁的馮效耳朵好像豎了起來。
她連忙讓刑春不要亂多說了,“他不是我家弟弟,也同我沒什麼關係,你這話不要亂說了,我隻想安安靜靜的過清淨日子。”
刑春有些驚訝,想勸又見程玉酌臉色不是害羞,不是說著玩的。
刑春立刻閉了嘴,正好桐桐過來糾纏她。
“娘,去嘛去嘛,帶著哥哥一起去!”
刑春沒有答應,唬了臉,“你哥腿才剛好一些!”
程玉酌也撇開了剛才那一茬,過來問她,“怎麼了,桐桐想去哪?”
!刑春跟她解釋。
“這不是太子大駕馬上到了嗎?小孩子沒見過世麵,想去看看,我不得閒,家中小兒的腿才剛好,人山人海的,怎麼去呀?”
桐桐卻揪著她的衣角說,“娘,去嘛!就去一會!”
刑春可就笑了,“怎麼?靜靜也想去嗎?”
她說著,又去問程玉酌,“姑姑去嗎?”
她這邊剛落了話音,程玉酌就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我不去了,你帶著孩子去玩吧。”
程玉酌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趙凜大步走了過來。
“你為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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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春見狀,連忙帶著桐桐和靜靜走了。
獨獨程玉酌都被留在了那裡,還有些尷尬。
她錯開趙凜的目光。
“平民百姓沒有見過太子天顏,自然要去瞻仰,我是宮裡出來的人,何必湊這個熱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