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
程玉酌隨著崔尚功進了皇後娘娘寢宮。
皇後剛從皇上處回來,倒也不覺得碰了滿鼻子灰,反正也是見不到的,她不過去點個卯罷了。
夫妻不和多年,早已習慣,隻要她兒子穩穩坐在太子之位便好。
皇後看著崔尚功和程玉酌,叫了師徒兩人起身。
“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如此行禮。”
皇後讓人賞了崔尚功座,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玉酌。
“你倒比從前未出宮的時候,更顯得水靈了,全然看不出是二十五的姑娘。”
程玉酌連忙低下了頭去,崔尚功在旁替她說道,“找到了弟弟妹妹,看來是心中舒暢了。”
兄弟姐妹失散多年再團聚,皇後娘娘也道不易,看了程玉酌一眼。
“你是個好的。”
程玉酌道不敢,皇後卻又開了口。
“太子也疼你吧?”
這話一出,程玉酌心下一緊。
崔尚功也不便說話了。
室內靜默無聲,隻有院中似有鳥鳴。
如此靜了幾息,皇後叫了程玉酌。
“你過來。”
程玉酌隻好向前走了幾步,離著皇後還有一步的距離站定了。
皇後輕笑一聲,“你怕什麼?太子不許你近本宮的身?”
程玉酌道沒有,眼角掃了一眼崔尚功,崔尚功給她使了個眼神。
程玉酌又向前走了兩步。
她麵前的人可是一國之母,是皇後,她說不怕怎麼可能?
而且皇後對她的態度不明。
程玉酌略一向前,皇後便抓了她的手,程玉酌連忙跪了下去。
皇後卻笑了。
“怎麼還這般膽小?也不知太子為何喜歡你這樣的?”
程玉酌愣了一下。
崔尚功在旁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
皇後讓程玉酌抬起頭來。
“本宮自己的兒子,本宮能不知道嗎?他本就找了你五年,這次,終於是找到了吧?藏在東宮,以為本宮瞧不出來?”
程玉酌見皇後眼明心亮,隻能低頭道是。
皇後輕歎一氣,同崔尚功道,“你說,這是不是命中的姻緣?”
崔尚功笑了笑,“是太子爺垂憐她。”
崔尚功不敢亂說話!話。
皇後也不為難程玉酌,讓人給她也搬了凳子。“太子同你如何說?要封你做太子才人?為何稀裡糊塗弄了個宮正當上了?”
程玉酌這下可不敢說實話了。
她半低著頭,“回娘娘,太子爺隻是讓奴婢照管才人們,並沒說旁的。”
“真的?”
皇後看了她一眼。
“太子不會是想讓你做太子妃吧?!”
這話將程玉酌驚得又從凳子上下來,跪在了地上。
崔尚功當然曉得厲害,連忙道,“娘娘真是說笑了,她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做太子妃?!況太子妃已經定了,太子爺讓她做了宮正,老奴都覺得是高看了她。”
程玉酌低著頭不敢說話。
皇後卻想到了趙凜在朝堂裡麵提到的退婚的事。
“太子真沒說讓你當太子妃的話?”
皇後神情嚴肅了起來,“不許騙本宮。”
昨兒趙凜已經同程玉酌說好了,皇後娘娘問不要理會,就說太子沒說過便罷了,皇後娘娘也不會如何。
但程玉酌還是被皇後後麵這一句,震得心下快跳了一下。
她深吸口氣,正要開口,突然外麵來了人。
宮女進來回話,“娘娘,是皇上身邊的人來了。”
皇後驚訝挑眉,皇上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皇後顧不得程玉酌了,程玉酌和崔尚功皆鬆了口氣。
就在程玉酌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皇上身邊的太監傳了話。
“娘娘,聽聞東宮司正程姑姑在娘娘處,皇上傳程姑姑過去呢!”
皇上傳她?!
程玉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皇後娘娘也回頭看了她一眼,“那正好,本宮也要去看看皇上,一起走吧。”
乾清宮。
貴妃和趙心瑜已經走了。
程玉酌跪在泛著涼意的地板上,不敢出聲。
皇後同皇上客氣詢問了兩句。
皇上捂著頭,不耐回應,“朕無事,隻是總有人讓朕不順心罷了!”
他說完,直接叫了程玉酌,“抬起頭來!”
跪在地上的人緩慢將頭抬了起來,皇上一眼看過去,怔了一下。
“你是程謙之女?”
!
“回皇上,是。”
這話語聲又讓皇上怔了怔。
“你在宮中十二年?”
“是。”
隻是他眼角仍舊掃著跪在下方的人。
她身上那嫻靜的感覺同那人卻有幾分相像。
皇上有一刻出神,仿佛覺得那人還沒走遠,還在東宮。
她將東宮布置得如同尋常人家一樣,處處透著安靜而順意的做派,不像陰沉著在暗中藏汙納垢的皇宮。
“皇上?”皇後出聲叫了他。
皇上回了神。
“皇後何事?”
“臣妾方才正與程宮正在景陽宮說話,皇上叫了她過來,不知所為何事呀?這程宮正在宮中十多年,倒是個穩妥的。”
“穩妥”皇上看了程玉酌一眼,“皇後可知她父親是誰,便說穩妥?”
皇上也不等皇後回答,立時道,“她可是胡言亂語被朕貶官的程謙之女,如何在東宮做了女官?”
皇上說到此處,又幽幽補了一句。
“太子看重她,隻怕她日後不止東宮女官這麼簡單吧!”
這話讓程玉酌一陣頭暈。
皇後也默了一默。
“皇上以為她身份不妥?她倒也到了出宮的年紀,撤了她的官銜,仍舊放出宮去吧。”
程玉酌低下了頭。
皇後娘娘是在保她。
然而皇上卻搖了頭,“皇後未免過於心慈,這程家已經出了一位將軍,如何能繼續向上攀爬?倒讓世人以為朕說的話都不作數!這罪臣之女留下是個隱患,朕看,讓她出宮倒是恩惠了,不若讓她剃了頭做姑子吧!”
話一出,皇後訝然,程玉酌更是耳邊一陣轟鳴。
皇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程玉酌,見她麵上閃過驚嚇之色,眼皮又是一跳。
這般神情,更像那人了。
尤其那天夜裡,他進了她的寢殿,她穿著一身孝衣,見他一步步走過來,眼中就是這般驚嚇。
她當時便要在孝期之後,遁入空門做個姑子,為她死了的夫君守一輩子。
他怎麼能舍得?
他勸她彆去,“你留在我身邊,我會虧待你嗎?我也很快就是太子了!”!”
她卻白著臉連連後退,失手打掉了桌上的茶盅。
沒有人進來。
“你看,這皇宮已是我的,你也該聽我的,我會對你好的。”
他一陣驚訝,不敢再靠近了,心裡卻一陣陣翻騰。
“你好好想想,我真不會虧待了你!”
她沒有說話。
他因為她能想通。畢竟她是那等聰慧的人。
他不敢相信,她寧願跳湖自儘,也不給他分毫機會?!
他從那時起便患了頭風,臥床十餘日。
自那之後,頭風一年比一年厲害,成了終身的病。
要是她那時沒死,哪怕去做個姑子,乾乾淨淨的,也算是為他也守著了
皇上又是一陣恍惚,卻對自己這般處置更堅定了。
“就讓此女做個姑子,一輩子乾乾淨淨的守著,朕以為好得很!”
皇後要求情,可皇上已經揮了手。
“皇後不讓她做姑子,還想讓她做太子妃嗎?!”
皇後愕然,閉了嘴。
程玉酌被打發出宮的時候,還沒回過神來。
押她出宮的太監提醒她,“程姑姑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同家人道個彆,日後就在山上修行,難能見上一麵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程玉酌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宮牆下的風讓她有片刻冷靜,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高聳的宮牆苦笑一聲。
太子恐怕還沒這麼快得到消息,等他得了消息,自己已經遁入空門了。
程玉酌不怕遁入空門,但她怕他那急躁的拗脾氣發起瘋。
“姑姑快些回家吧!不要耽擱了!”
小太監說完,突然有人快馬奔了過來,在程玉酌麵前跳下了馬。
“姐!”
“阿獲?!你怎麼來了?!”
程獲急急拉了她去一旁說話。
“是四公主讓人告訴我的!我還不曉得出了什麼事!隻曉得姐姐出宮了!”
“四公主啊”
程玉酌兩句把事情說了,程獲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