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姐姐怎麼能去做姑子,太子爺那邊”
程玉酌搖頭打斷了他。
!“太子爺在潭柘寺,還不曉得。皇命在上,不能久等了。”
程獲更著急了,一旁的小太監催促。
“姑姑快隨了程將軍回家一趟,也算全了人世情分,日後遁入空門,便了無牽掛了!”
程獲臉都青了。
“有勞公公了,那便走吧。”
程玉酌說好,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押她出宮的太監迷惑了一下,“姑姑家在這邊?奴才不是記得在另一邊?”
程獲也迷惑了,但他並未言語。
“程閣老?!”
小太監暈了,“姑姑莫要糊弄咱們,姑姑何時成了程閣老府上的人?!”
他看向程獲,“程將軍恐怕都不知道吧!”
程獲雖不解,卻未承認,
程玉酌更是不急,“是不是的,到了也就知道了。”
程玉酌快步往程訪程閣老府上而去,小太監一頭霧水地跟著。
到了程府,程家人果然是不識得程玉酌的。
小太監氣呼呼地叫了程玉酌,“姑姑這般不服管教,奴才可要叫人來了!”
程獲也拉了她去另一邊問話。
“姐,程閣老府上就算與咱們家有舊,隻怕也不會相認。”
程獲兩次上門,都被程閣老兩句話打發了出來。
程獲憂心忡忡。
程玉酌卻從行李中拿出一封信來。
“這是?”程獲不解。
程玉酌沒有解釋,將一封信拿出來遞給了程府的門房。
“?替禱乩戳恕!?
門房見她有信,又見她定定站在門口,不慌不忙,連忙進去通稟了。
小太監等著看笑話,不想程家的門卻開了。
門房氣喘籲籲。
“姑娘,老爺有請!”
小太監下巴差點驚掉!
還真是程閣老家的人?!
程府書房。
程閣老程訪在書房中拿著信,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出神。
是程謙的筆記,一點都沒有錯。
程謙的字寫得好,自有風骨,正如他的人一樣,清風朗月,敢作敢為。
程訪自認從來都不如他!他。
兩人是一起中舉,又一起中了進士的。
程訪是樂平程氏的嫡子,有族人提攜,名師教導,能年紀輕輕中舉不意外,可程謙卻憑的是自己的本事。
程訪是秋闈那年識得的程謙,兩人一見如故,本以為無甚血緣關係,誰想程謙竟就是他同出一門的堂弟。
但那都是上一輩人的事了,兩人越發親近,一起讀書,一起進京會試,一起榜上有名。
程訪
一直最欣賞的,就是程謙的恣意瀟灑,他每每有想不開的事,便於程謙訴說。
直到後來,他姐姐仁康太子妃出了事,程訪無意間得知內情,腦子一片空白。
他說了,程謙震驚。
“這樣的人,不配做皇帝!”
程訪連忙捂了他的嘴。
“彆胡說!你想死嗎?!你想程氏一門滅絕於此?!”
程謙不說話了,隻攥緊拳。
他們都知道,改變不了大局。
又過了幾年,江南有人寫詩祭奠仁康太子,更寫了仁康太子與太子妃伉儷情深。
皇上勃然大怒。
然而江南那些讀書人恣意慣了,先下令抓了幾人,反而引得他們越發祭奠仁康太子夫婦。
程訪當時便道遭了糕。
可他不敢說,他怎麼把這件事說出口?!
程謙出手了。
程謙當時在揚州為官,他治下就有人呼應。
他立刻修書傳給當地讀書大族,隱晦地提醒這些人家,一定要避開仁康太子夫婦,不然招來殺身之禍!
程謙做了程訪不敢做的事情,程訪心裡稍稍得到了平複。
可家中長輩卻搖頭,“程謙活不長了。”
程訪嚇到了,想要修書提醒程謙收斂,可當天就聽說皇上下了命,尋了借口貶了程謙。
他心想貶官而已,總還有東山再起之日,可沒多久,程謙死在了被貶的路上。
程訪懵了,渾渾噩噩許多日才打起精神。
他想著好歹替程謙料理後事,照拂子女,但家中長輩按住了他。
“程謙死了,你也想死嗎?程謙一脈另立門戶,他死!死了無關緊要,你要是死了呢?樂平程氏百年大族,大廈將傾!”
程訪想想偌大的樂平程氏百年大族,多少人身在其中,又有多少人依附生存。
他是嫡枝嫡子,他不能自毀程家的長城。
然而沒多久,程謙妻子死了,三個兒女被舅家所賣,程訪愕然,想要尋人已經無處可尋。
他想渾渾噩噩地湊合完這一輩子,也算是交差了。
可皇上偏偏要重用他。
每一次升官,程訪仿佛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惡鬼吞了一半。
待到他萬丈榮光地邁進了閣老的行列,日後配享太廟,受子孫後代敬仰,他已經感覺自己沒有了靈魂。
他不過是個行屍走肉罷了!
程訪拿著程謙的信發愣。
程謙在信中拜托他照看自己的子女,可是信沒有送出。
程訪想,就算信到了他手中,他又有幾個膽子去管?
也許程謙就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將這封信壓在了箱底。
程訪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字跡,心中翻江倒海。
直到程玉酌被引了進來,程訪拿著信坐在上首看著她。
她和比她弟弟程獲更像程謙。
“大伯父。”她如是叫他。
程訪歎了口氣,將信放在了桌案上。
“你都知道了?”
程玉酌說是。
“當年家祖父與家中不和,離家令立門戶,大伯父與家父乃是堂兄弟關係。父親一直是知道的,隻是並未告訴過我們姐弟,直到父親出事,給大伯父寫了這封信,信沒寄出,父親便沒了,我姐弟三人走散,至今方才得聚。”
程訪早已認出了程獲,可他不想再提當年的事了,尤其在這樣的關頭。
他兩次拒絕了程獲。
他看向程玉酌,看著她長著程家人的麵孔,言語和緩了些許。
“你來何事?”
程玉酌行了一禮。
“侄女今次過來,是想告訴大伯父,皇上已經知道了侄女身份。”
程訪愣了一愣。
“你弟弟已封了將軍,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可程玉酌又道。
“皇上今日見了侄女,道罪臣之女不應在宮中做女官,命侄女削發剃度,皈依佛門。”
程訪這次愣得時間久了些,程玉酌看到他神情的變化,好像有什麼情緒壓不住了。
當年仁康太子妃便是想要皈依佛門,皇上不是不許嗎?!
如今這是做什麼?!
“皇上真讓你皈依佛門?”
“是。”
程訪沒忍住冷笑出了聲。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說,讓我這輩子乾乾淨淨地守著,這才好得很。”
程訪聞言一陣戰栗,麵色扭曲起來,連連冷笑三聲。
程玉酌看到他緊緊攥著的手暴起了青筋。
程玉酌見狀暗暗歎氣,卻沒有停止說下去。
“姑母仁康太子妃當年,也是想這樣乾乾淨淨地守仁康太子一輩子吧?”
話音一落,程訪砰地一下掃落了桌上茶盅。
他情緒再抑製不住了。
“是!我姐姐當年就想這樣守一輩子!可他不肯,他三番四次騷擾我姐,以權勢壓迫她一個失了丈夫的弱女子,直到將她逼到半夜跳湖自儘!”
程訪咬牙切齒間,眼淚砸了下來。
“他這算什麼?!再犧牲一個我程氏的女兒,彌補他的後悔嗎?!我程氏的人犧牲得還不夠嗎?!他還要怎樣?!”
程訪從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
小廝驚嚇地在門外問詢,“老爺?”
“滾開!”
小廝迅速跑遠了。
程玉酌看著額頭青筋暴起的程訪,重重歎了口氣。
半晌,她慢慢行了禮,“大伯父息怒,侄女隻是”
“你不用說了!”
程訪打斷了程玉酌,轉頭看向了那封程謙的舊書信。
“本就是我欠你們的,是我欠這世間太多死去的人的”
他沒有說下去,揮手讓程玉酌在此等候,大步出了書房。
毅然決然。
“我去麵聖!”
潭柘寺。
趙凜剛剛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傳話的馮效。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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