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節搖頭,笑道:“下臣官銜不高,且又不是鑊人,朝廷是不會賞賜膳善美人給我的。一般美人們都入王公府邸,他日殿下成了楚王妃,自然就能見到她們了。說句實話,飧人在我們凡夫俗子眼中,和平常人無異,若我們也去爭奪飧人,那豈不是暴殄天物嗎。老話說得好,美人配英雄,楚王殿下是上國的脊梁,隻要殿下能勸他放棄出家,那殿下就是天歲的恩人,太後娘娘必定兌現承諾。”
公主接過綽綽承上的手巾掖了掖嘴,一雙美目流轉,月色下有惑心的力量。聽使節的極力撮合,笑著說:“我倒很相信上國的誠意,隻是我們走了太久,萬一楚王殿下已經剃度了,那可怎麼辦?”
使節說不會的,“楚王殿下有個會寫詩的朋友,他擔保會拖住楚王的。”
公主哦了聲,“楚王南征北戰,還有時間交詩人朋友,真是交遊廣闊。這詩人是男是女呀?”
“是太尉家的公子。”使節道,“雖會作詩,也會打仗。早前跟隨楚王殿下在軍中待過幾年,這兩年太尉上了年紀要人照顧,他便棄武從文了。”
公主笑起來,笑得千嬌百媚,撫掌說:“上國歌頌武將的詩,我也學過兩首,我背給尊使聽聽?”
使節連連說好,“要在上國生活,必先融入上國的文化,殿下真是有心了。”
公主站起來,整了整衣裙,含蓄而嬌羞地娓娓吟誦:“朕與將軍解戰袍,芙蓉帳暖度春宵。但使龍城飛將在,從此君王不早朝。”
公主念完,使節石化了,邊上圍坐的隨行官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敢說話。
綽綽大力鼓掌,“好,背得好!”
綽綽的一聲吼,驚醒了使節,他訕訕跟著鼓掌,口是心非地稱讚著:“殿下懂得融會貫通,他日大有可為啊……”
公主顯得很謙虛,“上邦大國的詩就是好,不是五個字就是七個字,不像我們膳善,都是大白話……”邊說邊轉身,婀娜地朝車輦走去,“啊,膳善難能可貴,草木豐盛肥美,牛羊成群結隊……”
被震得找不著北的隨行官訝然驚歎:“學得也太雜了,這樣都能串成一首詩?”
使節的笑容意味深長,“詩雖背得歪了點,背後隱喻卻有趣得很,我相信楚王殿下一定會喜歡她的。”
***
可惜剛踏上天歲的疆土,就聽見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楚王殿下確實一心向佛,已經在達摩寺落發出家了。
使節如遭電擊,緊握馬鞭大喊:“這是哪裡傳出來的謠言?楚王殿下出家,陛下答應嗎?太後娘娘答應嗎?”
公主掀簾的手放下來,和綽綽交換了下眼色。
使節焦急不已,回城的步伐也加快了許多,從華陽驛趕回上京,三天的路程隻花了兩天不到。
他不能置信,自己跋山涉水終於帶回了飧人公主,居然英雄無用武之地。於是一入城門,就拽住守城戍兵追問:“楚王殿下出家了嗎?楚王殿下何在?”
得到的答案令人悲憤,殿下心意已決,朝中十二位重臣聯名挽留,都沒能讓楚王殿下回頭。
使節站在安化門前仰天大哭,嘴裡伊利哇啦,不知在說些什麼。
公主的心情卻出奇地好,她打簾走下車輦,溫聲安撫道:“尊使,這是天意啊。既然楚王殿下不再眷戀紅塵了,何不放開手,讓他從此天地廣闊,也算對他多年征戰的褒獎。”
使節抬起紅紅的淚眼,自知失態,忙卷袖擦了擦。
公主和顏悅色,掖著手說:“這趟遠赴上國,我見了世麵,實在不虛此行。原本善意的初衷未能實現,隻怪天不遂人願,尊使儘力了,我也儘力了,不必勉強。楚王殿下已經皈依,你我都無能為力。”邊說邊拱手,“那就此彆過吧,我回去了。”
一趟遠行雖然身心疲憊,但還有返回的可能,就不算太壞。公主悄悄鬆了口氣,可正當她準備轉身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銘袍的人疾步從直道那頭趕來,一手掩口,俯在使節耳邊竊竊低語。
公主唯恐有變,忙拽了拽綽綽衣袖,準備溜之大吉。然而剛邁出兩步,使節的嗓門便洪亮地響起來,“殿下請留步。太後已然為殿下安排好了住處,殿下難得來上國,怎麼能說走就走呢,無論如何先歇息兩天。”
公主的心情一落千丈,不明白人都出家了,還想怎麼樣,總不能讓她和佛祖搶人吧!她本來還打算推辭兩句,話沒出口,乍然感覺芒刺在背。疑惑地扭頭一瞥,見熱鬨的街市旁三三兩兩聚集著好些男人,那眼神幽幽,不加遮掩地盯著她,像草原上伺機而動的狼群。
她咽了口唾沫,終於意識到這裡殺機四伏,和膳善不一樣。懂得審時度勢的公主立刻從善如流,“承蒙太後娘娘厚愛,不知安排哪裡供我們下榻呀?”
使節答得很歡暢,“一客不煩二主,當然是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