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被那些鑊人像抓小雞子似的抓起來,嘴裡連呼我去,“蕭放,你不是說要包養我的嘛,到了緊要關頭就這麼對我?”
蕭放示意手下堵住了她的嘴,仰頭看著她高高升起來。她說不出話了,隻剩嗚嗚的悲鳴,他含笑安撫她:“委屈殿下片刻,等解決了楚王,後話咱們再細談。”
然後暗堡的門被轟然推開了,那個手執禪杖的人出現在門外。身後日光大盛,看不清他的臉,隻照出那一身磊落的輪廓,乍一看,真如神佛一般。
蕭放倒也坦蕩,並沒有回避,負手直麵釋心,揚聲道:“七哥,我們又見麵了。”
釋心沒空和他閒話家常,看了公主一眼道:“放她下來。”
“為什麼?”蕭放揶揄,“一個飧人罷了,也犯得上七哥親自出馬?我記得七哥落發那天,咱們曾經約定過,入了空門就不要回頭,七哥不是親口答應過嗎?”
釋心邁進門檻,一步步走來,錫杖杖身底部的鐵纂拖過地麵青磚,發出跌宕的聲響。
公主一直緊盯著他,從他亮相,就發現他和平常不一樣。鑊人在身形上果然占儘了優勢,公主見慣了和煦謙讓的釋心大師,卻從不知道他麵對惡戰時會是什麼模樣。隻見他束緊了身腰,那件禪衣一改往日飄逸,竟有種戰袍般的氣度,將他的下半身拉得極長。
暗堡裡熊熊的火把照亮深邃的眉眼,他不說話,麵孔有種半佛半魔式的詭異氣象。公主這刻才領略了他當年的風采,戰神當如是啊,這才是叱詫風雲,橫掃八方的楚王。
蕭放似乎也有些畏懼,一個人獠牙收得太久,會讓遠觀的人忘了威脅,他居然想不起他出家前的樣子了。直到現在才如夢初醒般,他笑起來,“怎麼?七哥是打算為這飧人一戰嗎?”
“放她下來。”釋心又重複了一遍,禪杖掄在手裡,掄出了長劍的姿態。
蕭放仰起頭,又看了公主一眼,“七哥難道對這飧人動情了嗎?為了一個女人,打算和兄弟刀劍相向。”
釋心冷冷望向他,“貧僧是出家人,本來不問紅塵中事,你何故要招惹我?”
他殺氣漸起,跟隨蕭放的鑊人見勢開始蠢動,暗湧般從兩掖包抄過來。
要論身手,蕭放或許不是他的對手,但如今蕭隨已經不是楚王了,沒有三千護衛,也調動不了鑊軍,蕭放自恃人多,倒很有挑釁的興致。
“既然是出家人,就不該貪戀美色,這膳善公主七哥要麼?如果不要,就轉贈小弟吧,如此美人,放在你達摩寺裡也是暴殄天物。”蕭放笑道,“七哥往日縱橫十二國,知道飧人隻能充當玩物。若是她跟了我,將來怎麼處置她,當然也全憑我喜好,七哥就不要過問了。”
公主被吊在上麵,又氣又痛嗷嗷叫。她想罵蕭放無恥,她是人,又不是個物件,輪得著他們蕭家兄弟“你不要我要”?這是欺負她堵住了嘴說不出話,要不然她就罵他個狗血淋頭,再問候一下他令堂大人。
還好這麼長時間不是白相處的,釋心說出了公主的心裡話,“你要將她據為己有,問過她的意思嗎?”
蕭放一哂,“她的意思不重要,待我收拾了你,再帶她回上京剝皮放血醃著吃。任她毒性再強,醃上兩三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退無可退,無需再退,因為他知道公主落進彆的鑊人手裡,下場不會比蕭放說的強。
剝皮放血再醃肉,連吃法都想好了。這些話徹底觸怒了釋心,他提起錫杖道了聲“罪過”,杖頭上鐵環震動起來,啷啷一陣驟響,未等刀劍近身,便向那些撲來的鑊人攻了過去。
柔和麵貌的釋心見得太多了,大抵會忽略他戰場上的殘忍乖僻,誰也沒想到錫杖在他手裡,竟然可以運用得像劍戟一樣。
那些用刀的鑊人,不管是速度還是力量上,都差了他一大截。刀短杖長,倏忽之間雷霆萬鈞殺到,刀脊“當”地一聲被擊成兩截,還沒來得及應對,便一拳招呼在胸前,直挺挺打了個腸穿肚爛。
所以還是小看了戰神,兩年沒有握劍的雙手,戰鬥起來熟練依舊。蕭放帶來的幾十個鑊人護衛,不知到底是人數不對,還是戰鬥力在釋心麵前實在太弱,短短一盞茶時間便紛紛倒地不起了。
殺紅了眼的釋心向蕭放逼來,蕭放抬劍抵在了吊住公主的繩結上,唇角扯出個扭曲的笑,“七哥想看美人風箏是什麼樣的嗎?”說罷便砍斷了繩索。
這暗堡太高了,房頂離地麵少說也有三四丈。公主本來就恐高,這下子嚇得膽都要碎了,人失去牽製從高處墜落下來,驚嚇過度失聲尖叫,連嘴裡塞口的布都叫掉了。
那麼高摔下來,不死也會癱。釋心見狀自然要去接住她,結果有鑊人趁亂一刀劈來,他下意識轉身將公主護在胸前,背上卻中了一刀。那種皮開肉綻的聲響,簡直像悶雷一樣。隻是也顧不上疼,反手拿住了那個襲擊他的鑊人,手上一折,便折斷了那人的脖子。
殺心大起的和尚,雙眼在暗處像虎豹一樣。殺人這種事是有癮的,開了頭就很難停下來。他陷入癲狂,那些鑊人的血漸得僧服上淋漓一片,門外有長風吹進堂內,火盆裡的火旗呼啦啦狂擺,照出他邪得猙獰的眉眼。他看見那些鑊人狼狽地護送蕭放離開,原本他可以趕儘殺絕的……
渾渾噩噩中聽見公主的哭聲,她在那裡哭得一蹦三尺高:“大師,你背上的血流得像河,彆追了,你會死的!”
他站住了腳,神誌慢慢恢複,才發現背上痛得發麻,傷口像破了個洞似的,冷風嗖嗖直往裡頭灌。
公主團團轉,一麵尖叫著怎麼辦,一麵扯過堂上懸掛的簾縵用牙撕成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包粽子一樣捆紮了起來。
血還在往外溢,釋心癱坐下來,她跪在他背後使勁按住,這時候反倒能夠冷靜了,像在自我安慰般,喋喋說著:“沒事的,隻要止住了血就沒事了……鑊人流點血不算什麼——是不是啊,你說句話呀!”
戰場上出身入死那麼多回,身上帶點傷,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釋心沉重地閉了閉眼道:“不要緊,小傷而已。”
可是他流了好多汗,公主卷著袖子給他擦拭,不多會兒袖子便濕了。她憋著一口氣,把心裡的驚慌都憋了回去,待壓製住了血才敢抬眼看他的臉。
現在的釋心大師有點虛弱,公主看著那氣息奄奄唇紅齒白的樣子,奇怪居然看出了另一種味道。
“失血過多你應該很蒼白啊,怎麼血色還這麼好?你現在……反抗不了吧?”
這不對勁的話,招來了釋心沒好氣的一瞥。
公主忽然發現自己失言了,忙一疊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起邪念的,要堅決抵製趁人之危的不正之風。”再看看不遠處橫七豎八的屍首,公主慘然說,“好家夥,大師你造殺業了!你看是打算瞞過方丈繼續在達摩寺修行呢,還是跟我回膳善?我可以讓哥哥撤了伊循的職,讓你當兵馬大元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