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心大師當然不能答應,他正襟危坐著,簡直不明白這件種事為什麼會發生。
“施主,你怎麼能夠……貧僧是出家人!”
公主聽了,支起腦袋無辜道:“我也沒怎麼呀,環境艱苦,大師就不能克服一下嗎?你看這車廂還算寬綽,躺下我們兩個沒問題。來嘛,彆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犯得上這樣扭捏作態嗎!”
她是天底下最不拘小節的姑娘,是看準了目標就一條道走到黑的公主。釋心本來以為她如此好心,願意讓出馬車供他過夜,其實是高估她了。她步步為營,請君入甕,到最後還給你扣一頂矯情的大帽子――男人家還不如一個小姑娘灑脫。
她的身子扭出了一彎妖嬈的曲線,眼神飄忽嫵媚,一手搭在自己的臀上,眨著眼睛說:“大師,我可是香香的,對你們鑊人有助眠的功效,你不想試試自己耐力的極限嗎?”說著纏綿地招手,拍了拍身側的空位,“反正以後都要同床共枕的嘛,來躺下,早點適應心不慌。你看本公主都舍命陪君子了,你還糾結什麼?”
釋心真是個執拗的和尚,他也不多言,挪動身子試圖下車去,結果公主繃直腳尖,挑住了車門上的拉環。
他氣惱地回頭看她,公主咧嘴笑了笑,“和尚不能生氣,你一生氣就犯嗔戒,再加上前麵的妄語和殺戒……我看你還是自願還俗吧,自願的比較有麵子。”
被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自己確實壞了好幾項清規戒律,每一項都是不小的罪過。
菩提子在手裡攥得發燙,他轉過頭,不再去看她,隔了很久才道:“施主,蕭放的出現,總能讓你明白上京的意思了,你還打算留在天歲嗎?有沒有考慮過回膳善去?”
公主挑起一綹頭發,在指尖慢慢搖擺著,仔細思忖了他的問題,有些無奈地說:“從被他們挑中那刻起,本公主就沒有退路了,像我們這種小國,區區的公主犧牲就犧牲了,沒有人會在意的。你們兄弟間的問題一天不解決,我就得陪練一天,我說句大實話啊,除非你還朝,權大勢大,到時候做主放我回家。或者你被他們害死……你死了我好像也活不成,唉,所以釋心大師你千萬要保重自己,你活著我才能活著……原來你我的命運早就捆綁在一起了,你說巧不巧?”
釋心無言以對,她似乎很善於苦中作樂,不斷被鑊人算計也好,頂著滿臉油彩在食堂打飯也好,人生忽然變得如此跌宕,她也不埋怨。恪儘職守地引誘他,孜孜不倦地攻略他,這是她的目標。等到發現上國目的不純,利用她試探他的佛心,最後也不會給她好下場時,她立刻審時度勢決定緊緊依附他,因為這上邦大國人心險惡,她能相信的,隻有眼前這個和尚了。
釋心垂首道:“貧僧還是下車吧,以防敵人偷襲。”
公主推開了小窗,“從這裡看也一樣。再說你打架那麼狠,他們應該不敢再來招惹了。”打了個哈欠,她終於崴倒下來,抬手蓋住了眼睛說,“荒山野嶺,蛇蟲又多,喂蚊子就算了,要是被蛇咬一口……大師,你能抵禦蛇毒嗎?”
好像不能,畢竟不是誰都有中和劇毒的能力。她執意不放他下車,他如今身負重傷,也無可奈何,猶豫了再三,謹慎地占據了小小的一角,謹慎地開始打坐,這種方式已經是他最後的堅持了。
公主從眼縫裡瞥見他,絲毫不給麵子地嗤了一聲,“負傷打坐,真以為自己是羅漢金身?”話音才落,粗魯地拽了他一把。
受了傷的釋心大師極易推倒,公主驚訝地發現,他的腰該硬到時候是真硬,該軟的時候軟得當仁不讓。
他還是為難地躺了下來,得避開了背後的傷,因此不能仰臥,隻能側躺。
公主的眼睛在黑暗裡比鑊人還要亮,她說嘻嘻,“大師,今天我們算正式同床共枕了。以後你還俗,就算沒有娶我,也一定要記得我呀。”
釋心皺了皺眉,“彆胡說。”
可是公主那句話裡包含了太多的內容,他否定的究竟是哪一個?公主粗壯的神經忽略了該深挖的信息,她隻在乎眼前的快樂,怕他會背過身去,提前警告他:“我睡相不好,你要是背對我,可能會傷上加傷。”
釋心不語,挪了挪充當枕頭的包袱,儘量往後避讓。正想閉上眼,公主的臉出現在他眼前,就著微光看,亮晶晶的雙眸,牙齒發出瓷青色的光,猛一看,叫人心頭一撞。
“施主……”他有些沮喪,“你乾什麼?”
公主說沒乾什麼,“看看你臉上有沒有痛苦的表情。”
說話天上一句地下一句,釋心蹙眉,“貧僧為什麼要痛苦?”
公主表示痛苦分很多種,不太好意思說,反正人不後撤,繼續霸道地杵在他麵前。
究竟誰是飧人,誰是鑊人,真叫人弄不清楚了。照理來說她應該忌憚他,害怕他靠近才對,誰知現在情況發生逆轉,公主殿下果然頭鐵。
他像她新得的玩具,受傷失去了戰鬥力容易擺布,她更加愛不釋手。他退無可退,她越靠越近,終於她的鼻尖貼上了他的,輕聲說:“大師,現在四下無人,月亮和星星也看不見我們,你悄悄告訴我,你對本公主動情了嗎?”
釋心想扭頭,但她先他一步捏住了他的下巴,“真漢子敢於光腚騎馬,你可彆想騙我,馬在外麵聽著呢。”
釋心耳根子滾燙,難堪地說:“施主,你放過貧僧吧。”
公主獰笑一下,“你在開玩笑嗎?”
他不回答,公主想或許他是有點喜歡她的,要不然也不會冒著危險多次救她。
這小小的車廂,真是個調情聖地,公主覺得靠那麼近,呼吸有點困難,但是不能放棄,一撅嘴,親到他了。
啊,小鹿亂撞,心要蹦出來了!還沒等釋心有反應,她嗚地一聲,蜷縮起來捧住了自己的臉。
“我的初吻沒了,被你奪走了……”
釋心無語問蒼天,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麼妖魔鬼怪!自己湊上來,做出這樣的事還反咬一口,女人真是猛於虎。
“這……不算……”他僵硬地辯解,“至多算刮蹭……”言罷就後悔了,老天爺,他到底在說什麼!
公主覺得難以置信,“不算?你的嘴經常和彆人刮蹭嗎?那要是實在不算,隻好再來一次了……”
這次是有備而來,反正空間很小,容易施為。正想實打實地來一口,誰知釋心大師的手神不知鬼不覺升上來,捂住了自己的嘴。
公主一口親在他手背上,對他大為唾棄,“你真的……很沒有男子漢的風度。男人不是應該巋然不動,任爾東西南北風嗎!”
可也沒有一條律法規定,男人就該被女人亂親吧!釋心捂著嘴說:“施主,你再這樣,就是逼貧僧下車了。”說著便要掙起來。
“噯,算了算了……”公主到底還是放棄了,“躺著吧,我不碰你了,本公主打算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這回倒是說話算話了,朦朧中看見她抱著胸,悲壯地仰天躺著。思考一下也是好事,人無思考不進步,釋心暗裡鬆了口氣,乏累地閉上了眼睛。
眼不看,口不言,慢慢聽覺和嗅覺就會變得更靈敏。她的氣味,充斥這狹小的空間,他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嘗試,仿佛一頭紮進飧人的海洋,被這甜膩的味道緊緊包裹起來。
其實他並不知道真正所謂的甜,到底是什麼樣的,隻是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就是甜。本來他以為一個人要去思考人生,總得花上一段時間,沒想到不多會兒就聽見公主平穩的呼吸聲,入睡比他還快。甚至含含糊糊說了句夢話,“大師你彆跑,先把褲子脫了吧”。
釋心當即一口老血湧上來,喉嚨裡嘗到了一股鐵鏽般的味道。
轉頭看看她,不知道她究竟又在做什麼不正常的夢。幾次三番落進鑊人手裡,沒有讓她產生任何心理陰影,照理來說應該噩夢連連的,沒想到她如此堅強,夢裡都充斥著調戲他的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