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損友不能交,她從謝邀那裡沒學到彆的,學到了謝家堡慣用的抗議手段。
一切都談妥了,便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他說:“今晚上宮中設宴,慶賀骨肉團圓。殿下屆時隨我一起去吧,酉時三刻,我來接你。”
她的高興,餘韻有點長,好像顧不上理他,草草嗯了聲,又忙著和她的貼身侍女慶賀去了。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他微微牽動了下唇角,轉身朝他的書房走去。
這座樓,原本是作他起居用的,他的書房臥房都在這裡,臥房更是和公主下榻的那間相距不遠。待他走到廊廡儘頭,甚至拐了個彎,還能聽見她的歡呼聲。
公主當然興奮,尉氏努力了幾代人都沒有實現的理想,到她這裡終於有了盼頭。蕭隨的人品她還是信得過的,畢竟出過家的人,骨子裡總有一諾千金的信用。
可是高興過後,綽綽卻提出來一點疑問,“成親這種事,好像不能造假吧,當晚要入洞房的。既然成了親,殿下為什麼不留下?反正大元帥已經有了新歡,您回去也是孤身一人,不如留在上國,致力於改造飧人的生活環境呀。”
公主怔忡了良久,好半天才回過味來,“他隻說讓我配合他演一場戲,沒有挽留我啊,那他可能覺得我該回膳善去吧!你們想,飧人在鑊人眼裡是上不得台麵的,他真的娶了我,必定會被彆人笑話。所以啊……”公主笑著,嘴角卻是往下一捺,“我還是回膳善比較好。我們關外兒女,不在乎什麼頭婚二婚,將來我還可以找到好駙馬,活得像朵花。”
不單能找到好駙馬,更會因為犧牲自己換來飧人的安全,把雕像豎立在G泥城中心的廣場上,讓膳善後世子孫都來瞻仰她。
公主的民族大義,是驅策她滿懷熱情完成任務的動力。原本下午她該睡個午覺,好好犒勞自己的,因為入夜要進宮赴宴的緣故,為了能夠光彩照人震驚那些皇親國戚們,她用珍珠粉調成糊,加上了杏仁油,美美地給自己敷了個麵膜。
侍女舉著五六套衣裙來讓她挑選,她來回看了很久,也定不下來該選哪一條。反正蕭隨在府裡,就把那些衣裳全都送到他麵前去,看看哪一套能投上國皇室所好。
“你剛複職,手頭不寬裕,我服裝自備吧。”公主進了他的書房,站在他麵前說。
那一臉慘白,看上去真}人。剛才她闖進他書房,把他嚇了一大跳,要不是知道這王府裡沒有比她更離經叛道的人,他可能會把她當成刺客,一腳踹過去。
隻是也不敢看她,因為實在太可怕,他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些衣裙上,最後選了一套他覺得好看的,反正宴上其他人的想法,一點都不重要。
“就那件有暗花的吧。”他說。
公主聽了,接過那件暗紅色的衣裳往自己身上一比劃,“大師你果然有眼光,這件衣服性感不失端莊,大氣不失嫵媚,顏色還特彆顯白。你看……配上我的身段,是不是特彆撩人?”
蕭隨看著,頭皮一陣發麻,衣服是不錯,但襯上那張糊滿麵膜的臉,看上去有種陰間的美。
他胡亂點了點頭,忍了半天才問她:“殿下為什麼要往臉上抹這麼厚的粉?”
公主心想直男思維,當然不懂這種東西的妙用。
“我在達摩寺的時候總往臉上塗油彩,皮膚吃了很多不健康的東西,現在好不容易回來,當然要滋養一下,這樣可以讓本公主保持青春靚麗,延緩衰老。”
她說話的時候粉質龜裂,簌簌往下掉,有些飛到他書桌的桌角,他拿手指沾了一點,在指尖慢慢研磨,“珍珠粉?”
公主說對啊,“南疆的珍珠,你們上國女人用來做裝飾,我們膳善皇宮用它研粉敷臉。膳善女子在保養皮膚方麵,向來不差錢。”
蕭隨對這些東西不大了解,“白色的東西,都可以拿來敷臉?”
公主說:“差不多啦,就連白術、白芍、白茯苓都可以。不管是名字帶個白,還是質地發白,也不管是便宜的還是名貴的,隻要運用得當,都可以成為美容的良方。”
言罷摸了摸臉,“哎呀不說了,都乾了,我要回去洗臉。你晚上穿什麼?記著為了襯托我,不能穿得太豔,不然顯不出我的美來,反而像兩個套娃。”
她吩咐完一通,很快又一陣風般回到自己臥房,卸下臉上珍珠粉,又擦玉容膏讓皮膚緩一緩。等一切準備就緒,公主便湊在銅鏡前,開始仔仔細細描眉畫目。
女孩子這方麵的手藝最佳,頰上多掃一層胭脂,是個嬌羞的小娘子,眼尾暈染一筆,便是個妖嬈帶著絲絲邪氣的狐狸精。
鮮亮的衣裳當然要用美麗的妝容來配,公主綰了個墮馬髻,披上披帛,鎖骨和脖頸間大片袒露的皮膚若隱若現,往鏡子前一站,寶刀不老,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佳人!
這是多久沒這麼打扮過了啊,想想之前穿著粗布的衣裙,把臉和雙手塗得漆黑,真是萬分心疼自己。好在還有出頭的一天,她喜滋滋轉了兩圈,等抬頭時,看見蕭隨出現在門上。他還是白衣的打扮,不過衣裳款式不同於之前,王爺嘛,光是那一組玉帶鉤,就價值千萬。
其實男人的穿著無非如此,稍加妝點,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公主仔細打量他,穿戴上雖然華貴了,但他指間仍舊纏著菩提,仿佛是個身在紅塵的菩薩,即便瓔珞滿身,也佛心不減。
不過這佛,好像不太懂人情世故,他說“走吧”,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了。
公主有點不滿意,“我盛裝打扮你都沒有表示的嗎?至少點評一下啊。”
這樣的容色,還有什麼可點評的。他頓了下,矜持地說:“很美。”
短短兩個字,應該把他所有能夠搜羅出來的溢美之詞都概括了,公主很理解他,越是驚豔,越是語言匱乏。
他走在前麵,她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到了門前登車,他早前用過的車,極儘奢華之能事,翠羽蓋頂,珠玉結梁。
太陽一點點下墜,落到了西邊鐘樓的屋脊上,一片浩大的落日餘暉加上這身穿紅衣的人,把這寬敞的車廂也映襯得格外絢爛。
精心打扮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除了她天然的味道,還有濃重的脂粉香。以前他覺得這種香氣俗麗,但現在又不這樣認為了,到底偏見這種東西要不得,不了解所以不喜歡,是最狹隘的思想。
公主端端坐在車上,偶爾偏頭朝外看一眼,“快到了吧?”
蕭隨說快了,靜下心來,數起了念珠。
公主有時候愛挑事,她拿袖子朝他扇風,“楚王殿下,你已經還俗了,也沒有那些戒條約束你了,你現在看著我,有沒有彆的想法?覺得餓嗎?”
他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垂著眼皮道:“我已經聞慣了你的味道,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新奇的了,放心吧,我不會吃你的。”
公主訕笑了下,“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馬車終於駛入一片無邊的陰影裡,公主抬頭看,那宮門的門券高大得像插進了半空中似的。門洞裡又要跑好久,等到落日最後一絲餘暉斂儘,馬車剛好跑上宮城內的天街。
提裙下車,腳下的每一塊方磚都比她的身量還要長,遠遠看見無數的燈籠升起來,那宮殿群是龐然大物,人在這裡渺小如螻蟻,看久了,會激發出人的巨物恐懼感。
他向她伸出了手,“殿下不要害怕。”
公主說:“開玩笑,我也是見過大場麵的好嗎。”然後把顫抖的手,塞進了他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