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裡糊塗的謝小堡主被有魚請了過來, 一眼看見抱柱後躲躲閃閃的公主,頓時激動又感動,渾身篩著糠走到公主麵前。
“姐妹, 你怎麼出來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你如此不顧形象躲在背人的地方和我見麵,難道你改主意了?打算和我私奔?”
前麵一長串話,就是為了有力印證最後那兩個字,謝小堡主自作多情起來, 天地都要為之變色。
公主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其實我找你來,不是為了這個。”公主環顧了左右一圈,壓聲問,“你今天帶了多少手下?”
謝邀頓時老臉一紅,“十七八個吧!我是想楚王大婚千載難逢嘛,況且王府手筆那麼大, 肯定不在乎多添幾張桌子的……怎麼了姐妹,你問我有多少人手乾嘛?”
十七八,人數已經很可觀了。於是公主道:“我想讓你帶上你的人馬, 跟我進趟內城。”
謝小堡主愈發呆滯了, “進內城?難道你要連夜請求陛下撤銷賜婚?請求就請求,帶人手乾什麼?皇帝陛下要是不答應, 你還想逼宮啊?”
邊上的有魚聽不下去了, 不知道這人是有意裝傻還是什麼意思, 乾脆搶在公主之前說:“謝小堡主, 彆打太極了。明人不說暗話, 我們殿下探清了消息,說宮內禦膳房關押了很多飧人, 公主殿下想救他們出來,可是苦於沒有幫手,想借小堡主和你的手下一用,不知小堡主意下如何?”
所以有魚就是乾練,說話直達靶心,隻有這種方式,才能正常和謝邀交流。
謝邀看了公主一眼,表示求證,公主狠狠點頭,拍拍腰間,“我刀都彆好了。”
謝邀有時候是情緒化了一點,但他絕不傻,公主大婚當夜能夠從青廬中跑出來,說明新郎官根本不在王府內。難怪他找了一圈,連蕭隨的影子都沒找到,看來楚王殿下是辦大事去了。
不用點破,他已經明白了,“姐妹,你是想趁亂把你國的人搞到手,因為你怕蕭隨會反悔,是吧?”
當上了皇帝的人可和做大和尚時不一樣,人家要穩固朝綱,說不定第一件事就是拿飧人大肆嘉獎。
公主拒絕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望著他道:“一句話,去不去?”
謝邀說:“當然去。你不光是我的姐妹,還是我的女神。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在你身邊,充分顯示了我對你用情至深。”
說罷不等她催促,屈起手指打了個口哨,那些手下一聽招呼,立刻從四麵八方趕了過來。
“王府外圍已經被重兵包圍了,我們想出去,恐怕不那麼容易。”公主道,“後花園有道矮牆,要不然咱們跳牆吧!”
謝邀說不行,“你跳牆,正好跳在守軍麵前,萬一對方是鑊人,那你可就完蛋了。”語畢微頓了下,有點心虛地說,“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的,主要因為王府管家不讓我來看你,所以我自己發掘了能夠暢行無阻的好辦法。那個……從這裡一直往西,有個堆放雜物的倉庫,倉庫旁邊的牆腳被野狗刨了個很大的洞,可以供一個人進出。隻要爬過了洞,沿著外麵的河堤走,就能通往望仙街。”
真是個雪中送炭的好消息,不過大家的笑容裡也帶了點其他的意味。
謝邀嘖了一聲,“你們這些人,能出去就行了,管他什麼途徑。大丈夫能屈能伸,□□之辱都受得,爬個狗洞算什麼!”
謝小堡主把眾人帶到倉庫旁,牆根果然有個洞,一人進出完全不成問題。
公主喃喃:“看來王府監管不是很嚴啊,這麼大的洞,都沒人發現的嗎?”
謝邀沒敢說,其實那個洞之所以這麼大,他也有一半的功勞。原本是打算監視蕭隨對公主好不好用的,沒想到緊要關頭居然成了突出重圍的生門。
一大幫人開始魚貫往外爬,一探出頭來,看見河對岸人影憧憧,那些守軍舉著火把,就在對麵觀望。
好在水邊有蘆葦,秋後的蘆葦枯黃了大片,但葉子還在,大家便借著這個掩護,一路弓著身子跑到了望仙橋下。
這裡已經繞出了守兵的包圍圈,且離謝邀下榻的客棧不遠。今天是赴宴,身上沒帶兵器,正好趕回去抄家夥。
有兵器有馬,就可以大肆作為了。其實這時候城中已經亂了,畢竟調兵遣將,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行。
隱約聽見風裡傳來廝殺的呼號,眾人快馬加鞭往宮城趕去。公主之前買通的那個屠戶不知道在不在,恐怕一亂,就隻顧逃命去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們趕到飛龍廄的時候,一個縮著腦袋的身影從牆後挨了出來。應該是對今天的變故始料未及,哭喪著臉問:“來的可是村南一枝梅花發?”
這是接頭的暗號,公主說是,“你居然沒跑,是個守信用的漢子。”
屠戶一見公主的容貌,立刻被震得三魂離了七魄,要不是人多,還以為大夜裡遇見豔鬼了。
正在他看得出神的時候,謝邀橫跳到了麵前,惡狠狠道:“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屠戶訕訕摸了摸鼻子,這時候才想起來抱怨:“不是說就帶個路嗎,怎麼讓我撞上楚王造反了……好家夥,天兵天將塵土飛揚,差點沒把我給嚇死。我不管,加錢,不加錢我就不乾了。”
果然利益當前,任你長了張天仙似的臉也不頂用。
公主說好,“再給你加二百兩,彆廢話了,趕緊帶路。”
天歲皇宮的北門正門是重玄門,重玄門到玄武門之間有個夾城,此時重玄門已經大開,玄武門及內城各個要隘都有重兵把守,但因這夾城實在沒有太大價值,因此隻有幾個小兵隨意巡邏。
屠戶悄悄拿手指了指東邊的明義門,邊上有個角門直通宮人夥房。彆看這夥房不起眼,卻是進入護國天王寺的必經之路。幾乎每一個具有一定規模的宮城內,都會配備各種小型寺廟,以供宮城內的人參拜。這護國天王寺以前香火還算旺盛,後來因為地處過於偏僻,漸漸沒了人氣,最後變成了關押飧人的地方。
屠戶連說帶比劃,“就在前麵……”
話還沒說完,身後響起呼喝聲:“什麼人!”
還好謝邀的手下夠靈敏,沒等那個兵卒大聲喊起來,果斷敲暈了他。
夾道又窄又長,大家摸著黑走,簡直要走到地老天荒似的。
終於前麵有亮光了,進門一看,護國天王寺內負責看守的人早就跑了,連供台上的香爐和銅燭簽也一並帶走了,寺內一片狼藉,隻留一盞燈籠吊在鐵鉤上,在晚風裡搖擺著,吱扭作響。
鴉雀無聲,不太正常啊,難道連飧人也跑了嗎?
謝邀摘下燈籠,順著屠戶的指引向前探路,穿過前殿,後麵被改造成了一個個羊圈般大小的隔間。隔間當然沒有門,隻有粗壯的木柵橫亙著,木柵後露出一雙雙懸望的眼睛,但在發現謝邀是鑊人後,一瞬都驚恐地縮進了角落裡。
謝邀唉了一聲,“我雖然是鑊人,但我是好人啊……”
公主在院子裡奔走,讓她們不要害怕,然後接過謝邀手裡的燈籠照亮自己的臉,“你們看看我是誰!我是膳善公主尉煙雨,我來救你們了!”
起先大家是不相信的,畢竟能來天歲的,誰不是頂著公主的名頭。可是再看她的臉,就算很少有人見過公主真容,起碼公主的美名都聽過。能長成那樣,造不了假,眾人猶豫了一陣,小心翼翼上前,扒著柵欄打量她。慢慢有人嗚咽起來,“殿下……是殿下……我見過她……”
一時哭聲四起,但很快就被謝小堡主和手下們用噓聲鎮壓了。
“沒到哭的時候,怕哭聲引不來鑊軍啊?”